正文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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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四個人已經走下了借宿的房屋所在的小丘,來到海邊。附近一個人也沒有,海浪與風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風樹偏頭睇了蕭木客而一眼,問:“你到底想要打聽些什麼?我看現在大部分島民都還在睡覺吧。”
蕭木客四下看了一圈,沿著海灘向前走去。
“喂,”風樹抱著手,皺眉道:“這個時間不可能在海邊碰到人的。”
蕭木客腳下不停,隻冷冷地拋出幾個字:“你不想來就回去。”
風樹重重地哼了一聲,跟在後麵;言不悔也立刻追過來;毛不拔卻一副興致缺乏的樣子,走在最後,一邊走一邊不住地東張西望。
空氣裏飄浮著一片片輕紗似的白霧,太陽還是一個沒有光澤的黃球,而那連綿起伏的丘陵正像一群蟄伏在霧裏的怪獸。從山腳往上,每座小丘朝海的一麵都錯落地分布著十幾座樓房,其間開墾出小塊的梯田,種了些豆麥。然而,整座島就像沒有人居住一樣了無聲息,那些房屋全部門窗緊閉,連犬吠聲都聽不到。遠遠地,山道上偶爾經過一兩個人,卻無一例外是拄著竹杖的盲人,在霧氣中僵硬遲緩地移動,更讓人覺得詭異。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浮出來,風樹緊走幾步,趕上前方的蕭木客,輕聲道:“這島上確實有不少人看不到,不過……我看見的瞎子都用布條纏著眼睛,你怎麼能看出他們的眼睛是被刺瞎的?”
蕭木客雙眼平視前方,淡淡道:“你沒必要知道。”
眼中泛起一絲陰霾,又很快地隱去,風樹抿了抿唇,還想說點什麼,毛不拔忽地在後邊發出一聲歡呼:“我明白蕭爺想幹什麼了!爺你是不知道,這島真是個好地方,溫泉又多,還產玉石,品相可好了!很多外麵的商人來這兒收購玉石,順便泡溫泉。不知道他們那個玉礦在什麼地方,不過這島又不大,我們四處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玉礦?”風樹喃喃地說,臉上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這樣的話……不會有人來搶奪玉石嗎?這兒人口不多,還有三成是瞎子,如果外頭的人有備而來,搶占他們的玉礦,也不是很困難的事啊。”
蕭木客橫了風樹一眼,冷冷道:“這裏產的玉石……上麵附有邪惡的東西,必須由那些瞎子去開采。別人直接碰觸那些玉石,會招來災難。”
“真的嗎?”風樹挑了下眉。
“不知道,”蕭木客麵無表情地說:“不過,從來沒有外人覬覦他們的玉礦,總歸是有什麼原因吧。”說到這兒,他猛地住了腳,盯著霧氣彌漫的前方:“聽——”
風樹愣了下,在原地站定,側耳傾聽,可是周圍隻有海和風製造著單調的聲響。不過,很快地,他也同蕭木客一樣分辨出了其中摻雜的那屬於人類的聲音——輕輕的腳步聲和一個粗聲粗氣的男聲,聲音有些耳熟:“讓我去吧。我誰也不帶,就我自己一個人去。”
“不行,”另一個聲音回答,似是個年輕男子的嗓音。
“那個聲音……”蕭木客蹙了下眉,用征詢的目光望著風樹:“聲音聽上去比較粗的那個人……是不是那天我們在樹林裏遇見的那個劉三?”
風樹盯視著前方半透明的霧牆,默不作聲。言不悔躊躇道:“好像是他。”
毛不拔卻仿佛什麼也沒聽見,小眼睛在不遠處那些丘陵間瞄來瞄去,嘴裏念叨著:“不行啊,我們在海灘上走固然省力,但根本不可能看到那個玉礦在哪兒。要我說應該上山去,一座小山接一座小山地逛過去……唔,咱們也別貪心,那玉石好的話,弄個幾十斤就差不多了。”
這時,霧中出現了兩道人影——兩個人就像穿過一幅白茫茫的簾幕那樣,突然冒了出來,一前一後地走向風樹一行站立的地點。走在前麵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後麵跟著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正是劉三。今天他仍穿著一套深色的衣褲,短窄貼身——跟那天在密林中一樣,隻是沒有蓑衣鬥笠。不知是不是在霧裏的緣故,他的臉看上去灰白、浮腫,帶著種夢遊般迷茫和不知所措的神情。
蕭木客再度蹙起眉頭,側目去看風樹,卻見他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劉三前方那名男子,幽黑的瞳孔中射出一種奇異而又強烈的光芒。蕭木客眸光一凜,追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男人一身幹淨的粗布衣服,年紀應該比風樹大上兩三歲,身材不高,甚至可以說有點矮,但很壯,肌肉健碩,相貌普普通通,可是五官的輪廓十分硬朗,給人一種非是易與的感覺。
蕭木客輕輕碰了下風樹,用耳語般的聲量問:“你認識那個人?”
風樹依然不開口,雙手環抱在胸前,望住那個男人。
慢慢地,那兩人走近了,年輕男子不經意地抬起頭,與風樹目光相交。瞬間,他身子一震,住了腳,目不轉睛地與風樹對視著。雙方那充滿敵意的眼光,讓蕭木客錯覺自己聽見了金屬撞擊之聲。
“無愛風樹,”年輕男人在唇齒間咀嚼著這幾個字,目光像刀子一樣剜著對方的皮膚,仿佛恨不得此刻自己咬著的是對方的肉。
“怎麼了?”劉三從男人身後探出頭來,見是風樹,不由得一僵,繼而露出討好的、略帶尷尬的笑容,雙手胡亂比劃了幾下,眼中透出急切的光。
風樹仍然把目光定在年輕男子身上,嘴角微勾,要笑不笑地說:“是你啊,五百主。”
年輕男子沒有回應,反而是後麵的劉三不自然地笑著道:“我們少主現在已經是公大夫了。”
風樹撥開額前的亂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真是不公平啊,你明明是我的手下敗將,卻升遷得這麼快。我打了那麼多勝仗,得到的隻是一些黃金而已。”
“那有什麼不好!”毛不拔立刻轉身望著風樹,雙眼閃閃發光:“給錢最實惠了,爺你不喜歡給我啊!”
“這位少兄的話真奇怪,”劉三看看風樹,又看看年輕男子,幹笑幾聲道:“我們少主的爵位是靠軍功得來的,都是憑真本事,在戰場上流血流汗……”
“夠了,”年輕男子擺擺手,上前一步,逼視著風樹,冷冷道:“你在這裏做什麼?”聽口音應該是秦國人。
風樹回以一個古怪的微笑,答非所問道:“我一向聽說秦國法度嚴明,怎麼你打了那麼一場敗仗,不論是你的長官還是你的手下都死光了,竟然沒被處斬?”
眸中掠過一道寒光,年輕男子咬咬牙,扯出一抹殺氣騰騰的笑:“這都是拜你所賜啊。大家都說魯國的無愛家族精通邪術,能夠召鬼殺人。我是唯一見識過這支軍隊的威力又活下來的人,秦相覺得我很有價值,就不追究我打敗仗的事了。”說罷緩緩朝前走去。
劉三慢吞吞地跟上去,經過風樹身旁時腳下一滯,低聲道:“少兄,我大哥失蹤了,我……我該怎麼辦?我們從那林子回來的第四天,他一個人出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而且……我發現……自打出了那林子,他經過的地方,都掉落著許多草屑,我……”他的聲音又低又啞,雙目滿是紅絲,身體也微微發著抖。
“是跟那個草人……”風樹剛剛吐出幾個字,年輕男人的聲音就從前麵的霧中傳來,截斷了他的話:“劉三,你在幹什麼?”男子已經走出去幾丈遠,說話時也沒有回頭,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隻是那口氣剛硬猶如金石。
“沒、沒有……”劉三神情一暗,有些驚慌地回答。最後向風樹投去一個祈求的眼神,他低下頭,加快腳步朝前走去,白霧乘著風趕上,轉眼遮去了他的背影。
望著身周飄蕩的晨霧,風樹沉著臉,像是在問蕭木客,又像在跟空氣中某個隱形的人說話:“你覺得他大哥還活著嗎?”
“你真的不知道嗎?”蕭木客冷冷道:“那天晚上他就已經死了,早在我們離開樹林之前。”
“是嗎?”風樹緩緩移動視線,好像在看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看:“你說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蕭木客毫不猶豫地答道:“在那片林子裏。”頓了下,他偏臉盯住風樹,麵無表情地問:“那個人是誰?”
風樹聳了聳肩,漫不經心道:“三年前,齊魏韓聯軍攻秦,我帶著軍隊助戰。當時他是秦軍的一個五百主。就在我們攻克函穀關那一戰裏,他胸口中箭,滾下山坡去了。其實,我知道以他的身手一定沒有死。不過……他平時作戰很勇敢,又頗有謀略……我一時起了惜才之心,沒有去追殺他。”講到這兒,他臉色一冷,眸中劃過一道血光:“果然,一時心軟,就給自己帶來一個大麻煩。”
戰國時期秦國的軍隊編製是五人為一伍,五十人設有“屯長”,一百人設有“百將”,五百人設有“五百主”。自商鞅變法之後,秦國主要按軍功授爵。其時秦的爵位分為二十級,第一級公士,第二級上造,第三級簪嫋,第四級不更,是相當於士的;第五級大夫,第六級官大夫,第七級公大夫,第八級公乘,第九級五大夫,是相當於大夫的;第十級左庶長,第十一級右庶長,第十二級左更,第十三級中更,第十四級右更,第十五級少上造,第十六級大上造,又稱大良造,第十七級駟車庶長,第十八級大庶長,相當於卿;第十九級關內侯,第二十級徹侯,也稱列侯,相當於諸侯。其中第十六級大良造以下,既是爵位名稱,又是官名。
蕭木客斜了風樹一眼,冷冰冰道:“他隻不過是奉命行事。沒有他,也會派別人來。”
風樹輕輕搖了下頭,露出深思的神色:“我不明白,他怎麼會牽扯到這件事情裏麵?”
蕭木客淡淡道:“既然他是秦國的軍官,人又很能幹,派他來做這件事也很正常,就像南宮錯會選中你一樣。”
“不對,”風樹伸出舌尖潤了下嘴唇,沉聲道:“劉三對他的稱呼是‘少主’,就好像是他的家奴一樣。可是據我所知,他是貧寒人家的子弟,是從小兵逐級被提拔起來的。”
“絕對,”毛不拔插話道:“那個人身上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還‘少主’呢,我呸——”
“你想太多了,”蕭木客冷然道,向四麵看了一圈,疾步往前行去。
四人就這樣走了小半個時辰,霧慢慢散了,陽光卻還不帶多少熱度。他們再沒有遇上別的什麼人,眺望遠處近處的小丘,也看不到幾個路人。四周一片死寂,海浪的聲音混在風中,有時會讓人錯覺是談笑的聲音,可事實上整片海灘連個人影也沒有。
風樹亦步亦趨地跟在蕭木客身邊,不住偷偷觀察對方的臉。他完全不明白蕭木客想要幹什麼,隻是對方四下梭巡的眼光裏有種奇怪的成分,那眼光讓他覺得,蕭木客可以看見什麼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我臉上有東西嗎?”蕭木客猛地轉過頭來。
“沒有,”風樹散漫道,在他審視的目光下掉轉臉去,卻倏然一怔,心念電轉:“我知道那天晚上哪裏不對勁了!是……他的眼睛。他扔杯子的時候、他對我說話的時候、他撲過來掐我脖子的時候,他的瞳孔裏……沒有我的影子,什麼都沒有,隻是灰黑的一片,連反光都看不到。直到……他鬆開手退後,眼睛裏才重新映出屋子裏的景象。可是……那又意味著什麼?”
“你發現沒有?”蕭木客淡淡道,將風樹從思緒中拖了出來:“幾乎每座小丘底下都有十幾座小木屋。我想,島民的船晚上就放在那裏。”
“真可惜,”毛不拔撇撇嘴,歎息道:“要是他們沒有放船的地方,我不就可以幫他們把船保管在百寶囊裏,賺一大筆租金了?”
蕭木客沒有再說什麼,停下步子,舉目四顧,似乎在搜尋著什麼。
風樹跟著左顧右盼了一陣,微微皺起劍眉:“你究竟在找什麼?”
蕭木客一聲不吭,轉身走近近旁一座小丘,順著狹窄的山道向上攀去。三個人尾隨著他,不一會兒就登上了丘頂。然而蕭木客並不止步,繼續走下山去——並非走上左側或者右側下坡的小徑,而是沿著山丘朝向島中央的一麵沒有路的山坡前行。
風樹愣了下,詫異道:“我們今天要去那林子裏嗎?”
“安靜點,”蕭木客頭也不回,隻輕輕說了句:“跟上來,不要被別人看到。”
風樹狐疑地向周圍掃視片刻——不管是附近的山道上,還是丘頂的房屋裏,都沒有半個活物。於是,他快而無聲地走下去幾步,與蕭木客並肩而行,毛不拔與言不悔緊隨其後。
警惕地望了下來路的方向,毛不拔壓低聲音問:“爺,你們是不是看見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住口,”風樹冷峻地扔下兩個字,一麵走一麵打量身處的環境——與島上所有山丘一樣,這座小丘與平原相鄰的一麵沒有任何建築物,沒有經過夯實平整的土路,也沒有人們踩踏出來的小徑。從山頂往下,毫無規律地分布著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樹木,其間點綴著一蓬蓬灌木和野草,以及凸出地麵的亂石。整麵山坡積了不知多少年來留下的層層疊疊的樹葉,空氣裏彌散著一股清新得辛辣的草木味道。眾人的腳不時在落葉裏踩空,隻好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走著。
“你覺得這裏怎麼樣?”蕭木客忽然撞了下風樹,問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這裏……”風樹環視著周圍的景物,沉聲道:“我覺得……這裏雖然沒有路,但不像別的山丘背麵那麼荒涼,好像偶爾有人來……我也說不出什麼道理,就是一種直覺。等等,”他猛地停下腳,俯身撥弄著麵前一堆落葉:“這些葉子被翻動過,應該就在這兩天,剛落下不久的和已經腐爛的完全混在了一起。”
蕭木客微微點了下頭,蹲下身去,將那些葉片向兩邊扒拉開。
“有人在下麵埋了值錢的東西?”毛不拔眼睛一亮,“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雙手並用,拚命挖起堆積的葉片拋到一邊。
不多久,覆蓋在那裏的落葉被清理幹淨了,露出一塊三尺見方的青石板,中央嵌著一個金屬環,石板四周全是裸露的、土層被掘去了的岩石,上麵布滿清晰的切割痕跡,有的地方被整片卸下,有的地方是部分鋸取,旁邊散落著少許碎石。
“寶藏!”毛不拔低呼一聲,上前攥住那個金屬環,用力地提著,石板卻紋絲不動。
風樹翻了個白眼,轉向蕭木客,唇邊浮起一抹含義不明的微笑:“你早就知道這下麵有東西吧?”
蕭木客不置可否道:“你注意看石板周圍的岩石。”
風樹微微一怔,單膝跪下,仔細端詳那些岩石因為切割而變得平整的表麵——石板周遭的岩石呈淺灰色,當中卻隱隱透著淡黃的色澤,他用袖子擦了幾下,那一小片岩石立刻發出溫潤柔和的光。風樹直起身子,低聲道:“是玉石。難道這裏就是他們的玉礦嗎?太奇怪了,為什麼這裏會有一塊青石蓋板?”
蕭木客淡淡道:“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聽見我們借宿的那家人商量說,這個月輪到他們去給看墓人送飯了。那以後我就格外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過了三天,那家的兩個兒子半夜提著籃子出門,我就偷偷在後麵跟著。”
風樹指了指腳邊那塊青石板,接口道:“他們進那裏麵去了?”
蕭木客點點頭:“我想,島民的本意是修墓,這處玉礦是湊巧發現的……島上應該還有別的礦藏。”
“也許吧,”風樹瞟了下仍在跟石板較勁的毛不拔,攤手道:“你帶我們來這裏幹嘛?”
“爺,你怎麼問這麼蠢的問題?”毛不拔終於鬆開了手裏的金屬環,臉紅脖子粗道:“人家帶你到一個大墓的門口了,你還問幹嘛,趕緊想辦法進去啊!”說著,他大把抓起四下散落的碎石塞進百寶囊中,又從錦囊裏取出一把鑿子和一柄鐵錘:“總之我決不空手而歸,石板弄不開我就敲下一大塊玉石來!”
“白癡,你想把附近的人都引過來嗎?”風樹狠狠瞪了毛不拔一眼,停了下,回身睨著蕭木客:“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蕭木客平靜道:“進去。”
風樹揚起雙眉:“你瘋了?照你剛才的說法,裏麵應該有守墓的人,而且現在是大白天。”
蕭木客冷冷道:“你害怕的話回去就是了。”
“你不用激我,”風樹森然一笑:“我是無所謂,被人發現的話大不了把全島的人殺光。問題是你,又想當好人,又要做這種事……”
“去把那塊石板揭開,”蕭木客斬釘截鐵地說。
“你幹嘛不自己弄開它?”風樹挑起眼皮與蕭木客對視了幾秒鍾,最後還是他先移開了目光,伸出手去,握住那枚金燦燦的、辨不清質地的金屬環:“這下麵是島民的墓地吧。我原以為我們想找的那個東西在林子裏……”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像是在考慮怎麼措辭:“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消息了?”
蕭木客不答,隻是以一種命令的口吻道:“用左手。”
風樹扭過臉來,直視著蕭木客的眼睛,目光中半是不解,半是不悅:“我右手的力氣比較大。”
蕭木客冷然道:“用你的左手。”
“莫名其妙的家夥,”風樹暗咒一聲,改用左手握住金屬環,試著向上提了一提——幾乎沒有感覺到阻力,石板被提了起來,一個方形的洞口呈現在眾人麵前,洞口處露著幾級傾斜向下的石梯,又窄又陡,卻沒多少灰塵,再往下,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輕輕將石板放在地上,風樹訝然道:“怎麼回事?我還沒用力呢。”
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蕭木客伏在洞口邊,把耳朵貼近洞內,屏息傾聽了一會兒,站立起來,舒了口氣的樣子:“裏麵應該沒有人,也許看墓人晚上才來。”說著,遞了個眼色給風樹,隨即別過臉去,目光看似不經意地往言不悔的方向微微一蕩。
風樹心領神會地一笑,溫言道:“大笨石,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言不悔肅容道:“少將軍有什麼吩咐?隻要不違背……”
微微皺起眉頭,風樹搶著說道:“我要你幫我做一件很簡單的事,眨眼的功夫都能做好。你答應嗎?”
“沒問題,”言不悔朗聲道:“少將軍放心,隻要我答應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做到,”風樹懶洋洋道:“聽著,我們三個下去以後,你把這塊石板照原樣蓋好,上麵也同樣用樹葉掩飾起來。還有,不許向任何人透露我們的行蹤。”說完,不等言不悔回答,他已經跨上了那陡峭的石階,一步步向下走去。
“爺,等等我!”毛不拔從錦囊中取出一盞提燈,點燃了,向洞裏照了一照,毫不猶豫地追在風樹身後。
蕭木客向四麵掃了一圈,又戒備地仰望丘頂,確定視線範圍內沒有其他人後,才緩緩進入洞中。就在他的腦袋漸漸消失在洞口時,言不悔終於憋出來幾個字:“喂,你們……我……”他結結巴巴道,一張臉漲得通紅,不知是氣還是急。
蕭木客揚起頭,淡淡道:“把這裏恢複原狀以後,你可以自由行動,但天黑前一定要回我們借宿的地方。”語畢,他向下一縮,完全隱沒在黑暗當中,隻剩那冰冷的嗓音在空氣中回蕩。
洞口之下是一個狹長幽黑、令人窒息的空間。石階呈折線形向下延伸,窄得僅容一人通過。兩旁和頭頂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在燈光裏泛著淡黃的、瑩瑩的光。三人行出十幾步後,上方傳來一聲悶響,周圍的黑暗又濃重了幾分——言不悔將那塊石板蓋上了。
瞬間,風樹心頭一顫,脖頸之下的部分開始發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隻覺得胸口悶得慌,一種不祥的預感纏繞著他——從現在開始,他們跟所有人隔離了——被隔絕在深深的、什麼都可能發生的地底,也許再也不能回到屬於人的世界。有那麼幾秒鍾,他甚至有一種“奪路而逃”的衝動,這是十幾年盜墓生涯中從未有過的情形。
“我在亂想些什麼?又不是第一次下地,”如此默念著,風樹敲了敲頭,故作鎮定道:“大笨石動作真慢,不要被別人看到才好。”
“小聲點,”蕭木客冷冷地接口,聲量很輕,語氣卻十分嚴峻:“別忘了,這裏可能有守墓的人。”
“你剛剛不是說裏麵沒人嗎?”風樹不服氣道,可還是放低了聲音。
蕭木客淡淡道:“剛才沒有,不代表以後不會有,這墓很可能有其他的入口。也可能……對方的武功和靈力都在我之上,我覺察不到。”
風樹用鼻腔發出一個不屑的聲音,停了一停,又道:“我們為什麼來這裏?”
“這裏有搞頭啊,”毛不拔深情地撫摸著身旁的石壁:“玉質真好,這一趟怎麼都不虧了,就算沒有值錢的冥器,弄一大塊玉石出去也夠了!”
風樹舔了舔嘴角,輕聲道:“我倒不覺得他們是修墓的時候偶然挖到了玉礦,一定是刻意的。許多人都相信玉能通靈,甚至可以讓屍身不腐。不過,在玉石中鑿出墓來……不知道這些島民怎麼做到的,恐怕要耗費好幾代人的辛勞。”
“你以為這裏是那些島民的墓地嗎?”蕭木客冷森森地說。
“不是嗎?”風樹反問道。
蕭木客平靜道:“盤龍島上的居民實行水葬,死者都被剝光衣物,扔進海中。他們相信海水能把親人的靈魂送到天國。不過,我想更切實的用意是讓海裏的怪物飽餐一頓,減少對活人的攻擊。”
風樹身形一滯,沉聲問:“那麼,這裏到底是什麼人的墓地?”
“不知道,”蕭木客若無其事地回答:“也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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