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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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風樹吃了一驚。蕭木客的臉色也變了。所有人都怔怔地望著冷無言。
    冷無言平靜地抬起右手,風樹這才注意到,大師姐的右手拎著一個人頭。把人頭舉到師弟的臉前,冷無言淡淡道:“就是這個。”
    風樹定了定神,仔細一看,冷無言手上提著的是一個水兵的頭——跟之前那個水兵一樣,雙眼已經被剜去,空空的眼眶正對著風樹。
    看清了冷無言手中的東西,蕭木客立刻一把推開風樹:“小心!別對著他的眼睛!”
    除了冷無言,眾人聞言均是一驚。但過了一會兒,那個人頭並不見任何動靜。
    蕭木客上前細細察看,隻見人頭表麵蓋著一層薄薄的霜。探手一摸,他發現這人頭早已凍得僵硬。長出了口氣,他轉向風樹:“幸虧這人頭是被你大師姐撿到,如果是被別人……”
    風樹不耐煩地打斷了蕭木客:“你白癡啊?別人見到一個人頭不嚇暈過去也得嚇跑,誰會去撿?”
    蕭木客淡淡道:“軍人應該對人頭司空見慣了吧。”
    風樹掃了下在場的水兵,低聲道:“他們,根本沒打過仗。再說,魯國還是用耳朵記軍功,我平時打仗都不割頭的。”
    春秋時代,作戰是以割下來的俘虜耳朵計數請功。或許這種方法很容易作弊,到了末期,列國普通實行按人頭領賞,士兵們常常把敵人的頭顱用頭發編成一串,掛在身上。但保守的魯國,還是依照傳統。
    風樹看著冷無言:“大師姐,你從哪兒撿到的?”
    冷無言用平淡無奇的聲音回答:“剛才那裏。你們走後,這個人頭就自己從貨倉裏滾了出來。滾到我腳邊,我見了就一腳把它踢了回去。它又滾出來,我就把它撿起來了。”
    “那……後來呢?”風樹怔怔地看著冷無言。
    “有個水兵大叫讓我們都上這裏來,”冷無言冷冷道:“我就順手把它提過來了。”
    “這樣啊,”風樹無奈道。伸手理了下額前被海風吹亂的頭發,他深吸一口氣,整理著自己更加紛亂的思緒。
    沉默了一會兒,風樹向蕭木客道:“我看這樣吧,你讓那些水兵去檢查船的損壞情況。我讓大笨石和寧中、李驚在旁邊看著他們,一來保護,二來監視。我們倆去毛不拔那裏,剩下那十七具棺材裏麵的主兒還得摸清。把那個人頭也拿過去,剖開來看看裏麵到底有什麼。弄清了是什麼在作祟,我們再去解決貨倉裏那玩意兒。”
    蕭木客輕輕點了下頭,把那些水兵雜役叫過來吩咐了一番。風樹也向寧中與李驚囑咐了幾句,接著,兩名侍衛便陪著一撥水兵回到船上。
    不一會兒,一個水兵來向蕭木客回報:“船身有兩處損壞,雖不怎麼嚴重,完全修好還是需要大半天。”
    蕭木客點頭道:“這種事情馬虎不得。不求快,但要求精。你們修理去吧。”說著轉向風樹,“我們去毛不拔的房裏。”
    毛不拔聞言興奮道:“你們要開棺呀!我也去!”
    風樹狠狠地瞪了毛不拔一眼:“兩位師姐也一塊去吧。現在最好誰也不要落單。娘娘腔你也過來。對了,白妖呢?”
    “我在這兒,”一身濕淋淋的白哦白跑過來,一邊不住地跺腳,一邊道:“什麼時候能回房間啊?我剛才下船時不小心滑了一跤,掉到海裏去了,幸好水淺。冷死了,什麼時候能回房換衣服?”
    “現在就可以,快滾吧,”風樹沒好氣道。
    “太好了,”白哦白拔向著大船跑了幾步,縱身一躍,卻不夠高,重重地撞上船舷之後,他“撲通”一聲又跌進了海裏。
    眼角跳了跳,風樹沉聲道:“我們走吧。”
    玉無瑕嬌嗔一聲:“我不要去。你們要開棺,好惡心呀。打死我我也不去。
    “我才不打你呢,”風樹不懷好意地笑著:“我現在就去召集那些水兵,告訴他們你為什麼帶著麵紗。要不幹脆封了你的穴道,揭下你的麵紗,讓你定在甲板上,叫大家都來看你的臉。”
    “你——”玉美人的聲音帶上了哭腔:“風樹!你這個卑鄙的醜八怪!”一麵哭著,他還是乖乖地跟上大家。
    風樹加快腳步,趕上走在最前麵的蕭木客:“你沒發現那些水兵有什麼不對勁嗎?他們不可能不知道船的方向改了,一定是故意的。”
    蕭木客淡淡道:“我也說不清楚。至少目前從外表上看不出他們有什麼異常。如果沒有他們,誰來劃船?誰來幹那些雜活兒?”
    風樹不以為然道:“附近的島嶼大多有人居住,隻要條件優厚,可以雇很多經驗豐富的漁民。”
    蕭木客厭惡地看了風樹一眼:“你為什麼總是想要殺人?憑你的一時懷疑就要殺死那麼多人?”
    風樹迎著蕭木客的目光,冷笑道:“早死晚死總是要死的。對於他們來說,早死與晚死差不了太久。而且,在經曆了千辛萬苦,以為即將能夠領賞升職、家人團聚的時候死掉,恐怕更難受一些。”
    蕭木客麵色一變,低聲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會不明白?”風樹也壓低了聲音:“別裝傻了。難道南宮錯會沒有吩咐你事成之後把他們全部滅口嗎?他們參與到這件事情裏,早就注定了一個‘死’字。”說到這裏,他抬頭直視著蕭木客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我也一樣。”
    蕭木客垂下頭,用耳語般的聲音道:“別說了。”說著,他已經走到了毛不拔的房門前。
    似乎還在想著風樹剛才的話,隨手推開門,蕭木客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瞬間,一股勁風迎麵襲來,他飛身閃開,伸手便去拔劍。摸到空空的劍鞘,他猛然醒悟自己的劍先前投進海裏去了。
    那東西再次朝蕭木客撲了過來,黑影一晃,風樹已擋在他身前,揮劍斬向襲來的怪物。
    蕭木客定睛一看,偷襲者與自己在河邊的洞中遇見的怪物頗為相似,都是紅褐色、仿佛幹癟的癩蛤蟆般的皮膚。隻是那個怪物長著一對大大的黃眼睛,麵前這一個卻張著空無一物的眼眶。
    看清了怪物,蕭木客倒也不十分擔心風樹,隻淡淡地提醒道:“小心他的眼睛有古怪。”
    話音剛落,風樹已經斬掉了這隻怪物的頭。
    頭在地上打著轉,滾到了冷無言的腳邊。她平靜地彎腰撿起頭——這怪物頭上還有一綹頭發,她把兩個頭的頭發打了個結,一起拎在手上。
    蕭木客與風樹小心翼翼地上前檢查冷無言手中的頭——這個頭被她拿在手上,不一會兒就凍硬了。
    風樹看了一眼,不由得一驚:“它臉上的那個傷口,這怪物難道是……”
    蕭木客也是一震:“這麼深的傷口,是利器所傷,這是……那個水兵!”他眉心一緊:“糟了!那兩條白色的東西有毒,被弄傷了以後就會變成這樣……”
    “那麼娘娘腔他……”風樹身形一閃,以奇快的速度封了表弟的穴道,一把扯下他的麵紗。
    “你——”玉美人立刻淚如雨下:“我不要活了!”
    蕭木客與毛不拔一起上前,三人都睜大了眼睛瞪著玉無瑕的臉。隻見美人的臉光潔如玉,細膩如瓷,仔細辨別,才能勉強看出右眼下方有一道淺淺的顏色比周圍皮膚略深一些的傷痕。
    風樹難以置信:“毛不拔,出事後一直是你陪著娘娘腔,有沒有發現他不對勁兒?”
    “沒有啊,爺,”毛不拔看上去也很疑惑。
    風樹仍不放心似的又向冷無言道:“大師姐,你有沒有覺得他有什麼異常?”
    “沒有。”冷無言冷冷道。
    “那……”有過經驗教訓的風樹又多問了一句,“大師姐,你有沒有發現其他人異常?”
    “有。”冷無言平淡道。
    “誰?”風樹吃驚地問。
    “你。”冷無言漠然道。
    “什麼——”風樹怒道:“我哪裏異常了,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冷無言平靜道:“我們出海已經一個多月了。這幾十天,你沒有殺人,沒有打人。以我對你的了解,實在不大正常。”
    “你——”風樹沉下臉,不自覺地飄了蕭木客一眼——他仍在查看玉無瑕的傷口,似乎未曾聽見冷無言的話。
    風樹一邊捋袖口,一邊惡狠狠道:“你嫌我最近沒打人是吧?本少爺現在就要打人!別仗著你是大師姐就以為我不敢打你!”
    “我想到是怎麼一回事了,”蕭木客忽然開口道。
    什麼?”風樹一時沒反應過來。
    蕭木客指著玉無瑕:“應該是你表弟敷臉的某種東西,剛好可以解這種毒。”
    “是嗎?”風樹疑惑地看向表弟:“娘娘腔,你用什麼敷臉的?”
    玉美人抽泣著,不肯開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風樹冷哼了一聲,持劍上前:“本少爺可沒耐性跟你耗下去!你說不說,不說我就在你臉上劃上七、八十道口子,要不然幹脆在你臉上挖七、八十個小坑,你喜歡哪種?”
    “你——”玉美人作勢要惱,但一見表哥明晃晃的劍舉到臉前,便忍氣吞聲道:“我敷臉的密藥有好幾十種呢。有的每天都要用,有的兩天敷一次,有的三、四天用一次,也有的半個月才敷一次。有的是春秋用的,有冬天和夏天專用的。有起床後用的,有臨睡前專門用的。有時那天吃了些什麼特別的食物,敷臉的東西也不一樣了。生病的時候用的又要另外配……”
    “沒問你那些,”風樹凜冽道:“從你受傷到現在,都在臉上塗過些什麼?”
    “哼,”玉美人白了風樹一眼,嬌滴滴道:“我才不上你的當呢。想用這種借口套出我的養顏密方,沒門!再說了,就憑你們兩個醜八怪,塗什麼也沒用,休想趕上我的萬分之一。”
    毛不拔忽地笑了起來。風樹眯起眼睛看著毛、玉二人,墨黑的眸子中透出一股殺氣:“正好有人嫌我一個月沒殺人,看來我今天應該大開殺戒了。”
    毛不拔陪笑道:“爺,您何必呢?殺人多累呀。我是很容易打發的……”一邊說一邊對著風樹擠眉弄眼。
    蕭木客見狀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黑色的物件遞了過去。
    毛不拔一見之下,便欣喜若狂,發出了一聲尖叫,將那東西一把搶到手上,翻來覆去地端詳著。
    風樹愣了下,向毛不拔手中看去,原來蕭木客給他的是一件玉璋。這是一件通體漆黑的魚形邊璋,器身酷似魚的身體,一端是叉口刃狀,就像一條魚在張口呼吸。器身顯然經過拋光,非常的薄而光滑。
    風樹皺起眉頭,正要開口,毛不拔已飛快地把玉璋塞進百寶囊中,然後從囊中掏出一個小袋子。
    風樹好奇地望著,隻見毛不拔解開袋子,裏麵有三個小瓷瓶。他指著左邊第一個瓶子道:“表少爺先用清水洗了一遍臉,然後用這個瓶子裏的藥水洗了一遍臉。他好像說過這裏麵的藥水洗得比清水幹淨。”毛不拔又指向第二個瓶子:“接著,把這種藥水塗在傷口上,說是促進傷口愈合的,過了兩個時辰,”毛不拔指了下最後一個瓶子,“他用這裏邊的藥膏敷在臉上,據說可以防止留疤。”
    “毛不拔你不得好死!”玉美人氣得俏臉通紅:“我給了你那麼多好東西,你居然泄露我的養顏密藥!你、你什麼時候偷的?”
    “親兄弟,明算賬,”毛不拔滿不在乎地笑道:“表少爺,你給我那些錢是保密費,一是為了你腿上的疙瘩,二是為了你臉上的疤。算起來,你給的實在不算多。再說,你用剩的藥我收起來也不能算偷。要是再想要我為你的養顏藥保密,得另外算錢。不過,這筆錢可就多了。你想,這些藥我拿去賣去那些官宦人家的女眷,不知能賺多少錢。你除了要給保密的錢,還得賠償我的損失。”
    “你——”玉美人柳眉倒豎:“朽木不可雕也!”
    “什麼意思?”沒讀過多少書的毛不拔茫然道。
    “喲,毛不拔,這麼說來,”風樹諷刺道:“我們是不是還得留下一點做底子,好讓你以後去賣呀?”
    “爺,您真英明,”毛不拔笑容可掬道:“不過在這方麵,我更英明。我還留有一份呢。”
    “哼,”風樹把三個瓶子全部打開,一一聞過,皺眉道:“真惡心。放那麼多香料,嗅不出到底用了什麼藥材。這三瓶,總的好像有蘆薈、血竭、薄荷、紫草,”說著望了玉無瑕一眼:“對吧,娘娘腔。”
    “你鼻子還挺尖的,醜八怪,”玉美人撇撇嘴:“可惜你說的這些隻是輔助藥材,光用這些起不到養顏的作用,”美人得意地一笑:“表哥,你還是安心當醜八怪吧。”
    蕭木客淡淡地看了風樹一眼:“沒想到你還懂這些。”
    風樹苦笑了下:“幹咱們這行,可不就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我跟義父學過幾年醫,以備不時之需。不過學得也不深,就會點解毒製毒,和醫治各種跌打損傷。”
    思忖片刻,蕭木客輕聲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草藥都是幹什麼用的?”
    風樹懶懶道:“蘆薈,你肯定見過,內服清肝熱、通便,外用嘛,”他睨了玉美人一眼:“據說可以養顏。血竭,不知你見過沒,那一整株叫麒麟竭,是藤狀的,結的果子外麵長有鱗片,熟的時候鱗片縫裏會流出一種紅色的樹脂,幹了以後像血塊一樣,叫‘血竭’,可以怯淤定痛,止血生肌。薄荷,這也不必說,宣散風熱,清頭目,透疹。紫草,也挺常見的,開白花,也有紫花的,根是紫紅色的,可以涼血活血,解毒透疹。不過,”他搖搖頭:“我不認為當中有哪一種可以解能把人變成怪物的劇毒。”
    “管不了那麼多,”蕭木客拿起那三個瓶子:“就算現在知道配方,也來不及了。顧不上那些水兵了。”
    這時,言不悔破門而入,不顧眾人驚異的眼光,叫道:“少將軍,那個貨倉、貨倉裏,有、有東西出來,上、上了懸崖去了!”
    “什麼?”風樹一怔:“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去看看,”蕭木客平靜道,言畢一馬當先走了出去。
    貨倉的入口處。蓋板已經被打開了。一道新鮮的血跡一直從船上彎彎曲曲拖至岸邊。
    風樹向岸上一看,不由吃了一驚。血跡竟順著那幾乎是直上直下的崖壁進入一個岩洞裏去了。想了想,他蹲下身,往那黑洞洞的貨倉裏看去。
    一張臉倏地從貨倉中探出來,差點貼上風樹的臉。這次,他不等看清這張臉的長相,就身子一仰向後倒飛出兩丈。
    那張臉的模樣並不新奇——跟前兩個水兵一樣被剜掉了眼睛。這個人一下子跳上了甲板,正好站在冷無言麵前。眾人都急退數步,她卻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平淡地看著跟前的人。
    這人一站定,眼眶中便飛出兩條如小白蛇般的東西,襲向冷無言的雙目。
    蕭木客臉色微變,但見風樹等人都鎮定自若,知道冷無言一定有辦法對付這人,便在站在一旁觀戰。
    冷無言卻不像是要出手的樣子,隻是靜靜站著,淡漠地看著那兩道白色的東西靠近。然而,那白白的東西飛到距離她的臉約摸一寸遠的地方,便停在空中不動了。
    冷無言麵色微沉,蛾眉一凜,頓時一陣奇冷的感覺包圍了眾人。再一看,那人已經全身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霜,一動也不能動了。
    蕭木客剛鬆了一口氣,又有兩個水兵從貨倉裏爬了出來——與在毛不拔房中的那個相同,他們都已經變成了怪物。變異的水兵雜役源源不斷地從貨倉裏出來,轉眼之間站滿了甲板。
    風樹抽出長劍,將劍柄往蕭木客手中一塞:“小心點。”說罷,黑色的影子一晃,他已不在甲板上了。
    怪物一步步逼上來,蕭木客來不及多想。“唰、唰”兩劍,斬下兩個怪物的頭來。這時,忽然聽到風樹的叫喊:“讓開點!”
    蕭木客應聲抬頭,隻見風樹站在瞭望台上,手裏舉著一個大木桶,居高臨下地衝冷無言喊道:“大師姐,我幫你省點力氣!”說著將手裏的木桶往下一傾,桶裏的液體頓時潑了那些怪物一身一臉。一桶倒完,他又倒下來第二桶。
    鼻腔裏充斥著一股淡淡的海腥味,蕭木客暗暗疑惑:“這不過是普通的海水。他想幹什麼?”
    冷無言不經意似地輕輕揮了下手,刹那間,被海水潑到的怪物全部變成了“冰雕”。
    蕭木客自語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一道黑影閃過,風樹已經站到了蕭木客身邊,不屑道:“就這些廢物,敢打本少爺的主意!”
    麵無表情地把劍還給風樹,蕭木客掃視著甲板上各種姿勢的“怪物冰雕”,輕聲道:“這裏一共有二十個。加上你大師姐撿到的那個人頭,還有你在毛不拔的房裏殺掉的那個,剛好是二十二個,正是失蹤的水兵雜役的數目。”
    “那東西跑到岩洞裏去了,現在貨倉裏應該還有一具無頭屍體,”風樹接口道,一麵又往懸崖上看了一眼。“啊”地一聲,他指著崖壁道:“那個洞不是天然的岩洞,那裏是一個崖墓!”
    “有懸棺啊?”言不悔望著崖壁上的岩洞,傻傻地問。
    “不懂別亂說,”風樹嗤笑道:“你們外行人總是這樣,把懸棺、崖葬、崖墓全部都混為一談。”他搖搖頭:“今天我心情好,跟你解釋一下。懸棺,是釘樁崖壁,架棺其上;崖葬,又叫崖壙,是鑿崖為壙,置棺其中;而崖墓,是鑿穴築室,藏棺其中。我們上麵的這一個,是崖墓,不是什麼懸棺。”
    “啊?”言不悔看起來更加茫然了:“什麼跟什麼呀?
    “白癡,”風樹斜了言不悔一眼:“簡單地說,懸棺葬就是把葬具架在懸崖峭壁上。它有兩個特點,一是懸,二是露。這種置棺的方式,人站在崖下就可以看到棺底。懸棺的別稱可多了,什麼‘沉香棺’、‘鐵棺’、‘仙船’、‘龍船’、‘仙骨函’、‘仙人葬’、‘兵書匣’……指的其實都是懸棺。至於崖葬,就是利用崖壁天然形成的崖墩、崖緣、崖縫、崖洞,要不就凹的或凸的崖腔,總之,找個寬且穩度大的地方,有時稍微人工修整一下,把殮屍棺木放在那兒。崖葬分成‘岩墩、岩緣式’和‘洞穴式’兩種。最後再說崖墓,就是在石崖上穿鑿洞穴作為墓室,一般是直接利用山崖向山腹內開鑿。”
    蕭木客也望了一眼那陡峭的崖壁,淡淡道:“懸棺和崖葬都是受當地部族風俗的影響,而崖墓看起來似乎更接近華夏族的葬式。”
    “看起來似乎更接近?你的意思是……”風樹聽出蕭木客話中有話,問道。
    蕭木客依然麵無表情:“通常我們在那些所謂蠻夷戎狄的聚居地,見到什麼與華夏族近似的東西,都會認為是受華夏族的影響……”
    “但有時候是反過來的?”風樹看著蕭木客:“有些東西是從他們那裏傳過來的?”
    “恐怕如此,”蕭木客輕點了下頭:“不論怎麼說,懸棺、崖葬、崖墓都是西南地區流行的下葬方式,居然出現在這個地方……”他淡淡地看了風樹一眼:“那東西把我們引過來,這裏一定和那雙塚有什麼聯係。我猜,那東西的意思是想要我們上到那崖墓裏去。你以前盜過這種墓嗎?”
    “上去?”風樹大聲道:“開什麼玩笑?那東西有思想?就算它是這個意思,我們之前挖開雙塚,從裏麵拿了那麼多東西,還殺了它的僵屍朋友,它讓我們上那個崖墓會懷著什麼好意嗎?”
    蕭木客不說話,默默走到甲板上唯一一個人形“冰雕”前——從貨倉裏出來的第一個水兵,它眼眶裏伸出的那兩條白色的東西被凍僵後一直懸在半空中。
    風樹也走了過來:“光顧看那個崖墓,差點忘了這家夥。這樣就不用剖人頭了。終於能看清這兩條白色的究竟是什麼了。”
    那兩條遠看像小白蛇的東西,近看要惡心得多——更像是兩隻極細的手,尤其是末端那一塊突起物,分明就是一隻小小的瘦削的手掌,手上還有尖尖的指甲。這樣的東西從人的眼眶中冒出,實在是讓人不寒而栗。
    風樹皺起眉頭:“這是什麼呀?這……眼睛裏麵還能長出手來?”
    “把劍給我,”蕭木客冷冷道。
    “你跟人借東西就這種態度?”風樹狠狠瞪了蕭木客一眼,但還是把劍遞了過去。
    蕭木客接過劍,試圖用劍尖把那兩隻像手一樣的東西挑出來。又拉出約半尺長後,那東西便拉不動了,他專注地對著那一雙空空的眼眶看了很久,低聲道:“這東西似乎一直通到腦子裏。”
    風樹感到脊背一陣發寒:“你能不能看出這到底是什麼?”
    “不清楚,”蕭木客淡淡道,“也許是某種蠱術。”
    “蠱術?”風樹低喃道。
    “蠱,”蕭木客沉聲道:“蟲在皿中,毒在心中。蠱術這種東西太神奇了,恐怕沒人能完全說得清。楚國地處南方,有很多小部族都善於使蠱。而來自蜀國、夜郎國、滇國那邊的人對這種東西就掌握得更為深入了。我在楚國時,結識了一個來自滇國麗水一帶的商人。他當時是來參加一個朋友的婚宴。我見他憂心忡忡的樣子,很是奇怪。後來,他告訴我,兩年前這位朋友去他家裏玩,認識了他村子裏一個苗女,並訂下婚約。但現在,這人要娶的並不是那苗女。他說他們那裏男女訂親時,女方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給男方下蠱,日後這男的若是變了心,就會七孔流血而死。他勸朋友不要背信棄義,對方卻以為是無稽之談。我當時半信半疑,讓他不要太擔心了。結果,新婚之夜,新郎果然暴斃,死時七竅流血。我看過那屍體,找不到確切的死因。”
    “真的?”風樹迷惑道:“難道說寄生在身體裏的蠱蟲,能感覺到人的思想?知道人什麼時候變心?”
    言不悔插話道:“這還不算什麼。我認識的一個人,他舅舅在楚國做小吏。有一次,他舅舅奉命到西南邊境的山裏采辦木材,也是和一個當地姑娘好上了。結果,他中的那種蠱,對著別的女人就不舉。那姑娘又死得很早,他舅舅一輩子就這樣絕後了。”
    “什麼叫不舉?”風樹傻乎乎地問。在異於常人的環境下長大的他,由於父親刻意的培養,可謂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但在這一方麵,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白。
    “啊?”言不悔看了站在不遠處的冷無言一眼,小聲道:“有姑娘在呢。”
    風樹也看了冷無言一眼,顯得更加迷茫。
    這時,白哦白出了船艙,慢慢挨到甲板上:“我聽毛不拔說外麵有好多凍僵的怪物,就是這些吧?”他好奇地在一具“怪物冰雕”上摸了摸,又敲了幾下:“他們死了嗎?如果我用火把冰烤化,他們還會不會活過來?”
    風樹按了下太陽穴,吼道:“滾回你的房間去!”
    蕭木客淡淡地瞥了風樹一眼,將劍交還給對方,卻又倏然轉身把劍給了言不悔:“劍尖可能沾了毒,用酒洗一下。”
    “本少爺還沒笨得會被自己的劍割到,”風樹奪過劍,插入鞘中。
    “我們不能再用這些水兵雜役了,”蕭木客微喟一聲:“已經發生變化的,就算有辦法讓他們恢複人形,眼睛也……這個以後再說。”他拿出那三隻小瓶子交給言不悔:“剩下那些水兵雜役,不知道有沒有問題,但發生過這樣的事,大家都很難再相信對方了。等船修好以後,給些錢打發他們走吧。你放下備用的小船,送他們到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島嶼,順便從那兒雇一些島民來給我們劃船、做雜役。船上這幾十個水兵雜役,如若發生變故,你們也應該對付得了。隻是不小心被劃破皮膚會中毒,這三瓶藥全塗上去好像可以解這種毒,你小心收著。”轉身麵向風樹,他續道:“那個貨倉,最好再下去看看,說不定會有發現。”
    風樹眯起眼睛看著蕭木客:“你這樣吩咐是什麼意思?你要去哪裏?”
    蕭木客平靜地一指峭壁上那個黑漆漆的洞口:“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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