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溫良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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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良
    夢裏是下不盡的江南雨,淅淅瀝瀝湮沒了殷鎮幾世的繁華。
    曾有那麼一個人執著傘遮住他頭頂的一片蒼穹溫婉的笑著,“淋濕的話可得害傷寒的。”
    他抬首,一雙黑白風明的眸瞳盈滿了執傘人的溫柔。
    一點一滴的流落進心裏填滿一輩子空洞的傷痕。
    他的表情像負傷的小獸,蜷縮在呼嘯過風穿透過雨的巷腳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執傘人輕輕俯下身,問他,“一起回家好嗎?”
    

    醒來的時候,月已西沉,黎明前的天空深色的隱晦。
    窗外有風聲,穿過樹林不小心濺起“沙沙”地喧囂,像是下起了雨。
    毛毛的細雨,在午夜,從遙遠的記憶裏一直飄落在心底的最為柔暖的角落,輕的像一根雪色的鴻毛。
    “溫良。。。”滑逸出唇際的呢喃在暗夜裏空蕩的像浮生在角落的靈魂。
    他想去觸摸記憶深處那抹溫婉的微笑。
    指節彎曲,所到之處皆為空虛。
    蒼白的唇被咬得滲出血。他愣愣的凝視著空空如也的手心,一行清淚順著他冰涼的兩頰淌落,滾燙的淚水無法灼熱失去的溫暖。
    溫良。。。。。。
    溫良。。。。。。
    溫良。。。。。
    循回在眸間的字眼,已經無法憶起那人的麵容。
    可是
    即使無法憶起
    即使再如何思念。
    摒棄一切,唯獨麵對殘留在指尖痛楚的溫暖
    還是無法問出,深埋在暗處的恐懼----
    你拋棄了我,對不對?溫良。。。。
    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溫良你不再等我?
    你是不是。。。。。終於不要我了?
    溫良,你不要我了嗎?
    
    雨落有聲。
    “滴滴答答”總錯覺是江南煙花之地擾人的笙簫聲。
    雖然清楚的知曉兩者之間是多麼的不像,但潛意識卻忍不住去比擬。同樣是聲音,同樣會使人心神不寧。
    傘。執在那人的手裏。
    淡色秀雅的紫,悠然遮住頭頂灰絨潮濕的碧落。而空著的那隻手,此刻牽著他。
    那人問,“一起回家好嗎?”
    他像一隻瀕死掙紮的小獸,對所有企圖接近他的人都回以尖牙利爪,唯獨對那人,他緊緊握住了那隻手。
    或許是因為那人的笑,又或許是因為對家的渴望。
    他不懂,亦不想去了解更多答應那人的原因,更或許,有一顆早熟的種子埋藏在某處潮濕的地方在初見時已然破土而出。
    沿途,路遇流經殷鎮的小溪流,他側首注意到點落於溪麵上的小圓圈,一圓一圈輕盈精致的剔透,忍不住停下腳步凝注那漣漪片片的溪麵,著迷的竟是忘記了撐在頭頂那淡雅的秀紫直至幾滴冰涼的水珠鑽進溫熱的頸間方略回神來,隻是舍不得走。
    那人禁不住失笑,也隨著他站在溪邊。
    江南雨淒迷纏綿,在他的夢裏悄然著落。
    而那場夢裏還有。還有執過那把七十五骨紫竹傘的那個人。
    
    那人替他取名雨宿取姓溫。溫雨宿。他是在梅雨時節棲宿到那人家中的。
    那人著實不會取名,他卻欣然接受隻因是那人取的。
    雨宿。雨宿。雨宿。
    那人的聲音低柔,一聲一聲回環婉轉,優美如天籟。
    他喜歡那人喚他時的音調,暖暖的輕柔的,是寵溺也有縱容,有時會因為他的頑劣而流露出些許的無奈也是稍縱既逝的。
    後來方知曉那人叫溫良。
    溫柔的“溫”,善良的“良”
    溫柔善良似那人又不是那人。
    那人對誰都笑,笑起來眉眼彎彎,溫和而柔軟,那雙狹長電熱琥珀眸子在微笑中燦若流星。
    那些早年受到的傷楚在那人的微笑中一點一點地愈合成痂。
    他的本性更接近於一頭小獸,,傷好了,他還像一隻小獸。
    他多疑,總是懷疑那人不喜歡他,畢竟那人太溫柔了,對誰都無害。
    他固執,總是把深層的喜歡藏在叛逆背馳的言行之下。
    他的尖牙利爪因那人而收,也因那人而張。
    可是無論他做錯了什麼,那人都未嚐怪他,隻是象征性的摸摸他的頭,或是微微歎口氣,一如既往地微笑。
    那人疼他,那人寵他。像對自己兒子般。
    他喜歡的。他不喜歡的。那人全都清楚。
    隻是不知道那人清不清楚他喜歡他。
    
    
    殷鎮的雨季很長,往往一下就要下盡一整個春與夏。
    經年的潮濕,不變的灰色。即如此,那芭蕉也是依舊綠,那櫻桃也是照樣的紅。
    柳花飛絮似北方的雪,沾了雨露還是輕盈盈的飛舞,分不見得絲毫的沉重。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他愛那雨落溪麵瞬息漾出的小圈圈。
    那些小圈圈又很好聽的名字,是那人告訴他的----漣漪。
    雨落無聲,泛起漣漪無限。
    那人忙得時候,他就偷偷跑去溪邊,怔怔的對這滿溪的漣漪出神。想些什麼,自己也不清楚,卻是那麼認真,那麼專注。
    認真的他有點呆呆傻傻的,一張成天緊繃的小臉會莫名其妙的笑的像一朵皺巴巴的小雛花,天真而朝氣。
    傘是在不經意間遮上頭頂一方濕漉的天空的。
    每回神時,那人都在身邊替他打傘,一身秀白的長衫濺上了雨漬,也不知是陪他站了多久,見他仰首,微微的一笑,瞳眸間分明是無奈的心疼。
    那人心疼他淋雨,那人怕他害上傷寒。
    他也心疼那人,那人怎麼就這麼寵他,寵他寵到可以陪他在雨中做這種無聊的把戲?
    便是無故惱了,一跺腳一溜煙鑽出那片淡紫的天地,站在雨裏一臉懊惱。
    久而久之,那人也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不再去雨裏尋他,在家中燒上一桶熱水,煮上一碗薑湯,等他回來替他驅寒。
    那人的笑是一層不變的溫婉清和,隻是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變得更深了。
    那又是什麼地方呢?
    
    雨季結束後,是秋季。天氣開始變得幹燥。
    秋日的碧落是純粹透明的藍,像是誰的眼淚淌成的湖泊。
    秋日的陽光清澈而淡然,如浮金碎影般泄了一地。
    大概是到了這種季節,那人會變得閑散起來:
    收拾著屋子,曬著因雨季而受潮的物品,慵懶的倚在院中的枯樹邊打盹,或是撥著一把古舊的琵琶挑出冷傷空寂的音符,有時候幹脆就在陽光下發呆什麼也不幹。
    有所不同的,是在這個季節。
    即使臉上的笑不管在人前還是在人後都沒有消減。但那不像,根本不像那人。
    他壓根不了解那人,那人的過去或是未來,都像是他無法勾及觸摸的。
    那人會彈琵琶,但有真正完整奏出曲的時候卻是極少極少。那一般是在一個季節的末端,在某個月色稀疏的夜間,兀自旁若無人的彈著曲。
    空氣凝結成水珠,在聲音的盡頭無聲無息的滑落,嚶嚶的似哭聲清淡的哀婉,聽者無心在無意間淚灑青衫。
    那人的曲,謂之終結。
    曲聲悲切,暗藏這是那人的過往。他聽不懂,隻覺得那聲音象是要生生斷他的腸碎他的魂,碾成碎片一並終結。
    藏在那微笑背後究竟是如何慘重的過去。
    他怕是一生也無從得知。
    那也沒關係的說,隻要能呆在那人的身邊,什麼也不知道,那也沒有關係。可是為什麼會覺得難過呢?為什麼會覺得疏遠呢?
    果然沒這麼簡單吧?他對自己說。
    那人就算在身邊也會錯覺那麼遙遠。
    真想永遠在一起呢,可是是那人的話,是不是實現不了呢?那人遲早會拋棄自己的吧?一如撿到他的那一天。隻是撿到,隻是心血來潮的撿到。對於那人來說,自己是不是隻是一隻壞脾氣的寵物呢?
    他莫名的學會了憂傷。
    等長大後就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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