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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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到了那個像是浸泡在血中,看不出身上本來顏色的男人跟前,我慢慢的,半跪下來,顫抖著伸出手去,卻不知道該落在哪裏,他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骨頭是完好的,除了臉,其它的地方幾乎全都扭曲和凹陷。
我的手指,終於輕輕落在他沾滿鮮血的臉上,和手指一起落在上麵的,還有我滾燙的眼淚。
“秦嚴,秦嚴……”我用隻有他聽得到的聲音喚他。
他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好像死了一樣。
“秦嚴……”我把手掌放在他臉上,用力想擦去他臉上遍布的鮮血,但無論怎麼擦,都擦不盡。
也許是感受到我的動作,秦嚴緊緊閉合的眼睛動了動,緩緩張開,已經失去神采的眼睛,順著我的手指,移到了我的臉上,這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他的眸中閃過火花。
“薇…薇……”他的聲音,衰弱到隻有我能聽到。
我向他露出微笑,伸手握住他伸在地上,沾滿鮮血的手,“我在。”
他也露出了一絲微笑,想要回握,卻隻能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手臂已經斷了,再也握不住我的。
“薇薇,我…沒做到……”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隻有更緊的握著他的手,我不怕龍戰看見,也不怕他懷疑,我今晚的所有舉動,已經不打自招。
我知道秦嚴已經活不了了,我不想問他怎麼會失敗,因為已經沒有意義,我隻想讓他在臨死的時候,少一些痛苦。
“秦嚴,要不要我幫你?”我輕輕的說,知道他會理解我的意思。
他很微弱的擺了一下頭,“不,那樣…會讓他…懷疑……,讓我…自己…死。”
我沉默,他不知道,我早就被懷疑了。
“薇薇……”,他叫我,聲音好像大了一點。
“我在。”我溫柔的回答他,低頭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裏,竟然閃耀著一些莫名的光芒。
“昨天,我…我的話,沒…說完……”
“你說吧,我在聽著。”
“我…其實想說……,等我們…離開以後,我…我想……你願不願意…為我摘下…那個…戒指……”
他的眼睛落在我的左手食指上,那裏有一枚普普通通的銀戒指。
“我願意。”我笑著回答,帶著眼淚,在他的眼前,緩緩褪下了食指上的戒指。
秦嚴的眼睛裏燃起幸福的光芒,像流星一樣燦爛,也像流星一樣短暫。
“再見了,薇薇。”這句話,他說的很清晰,然後慢慢閉上眼睛。
“再見,秦嚴。”我微笑著用手為他整理了頭發和鮮血浸透的衣領,然後把那枚戒指放進了他的手心,秦嚴,拿著它,我已經為你,摘下了那枚戒指,帶著它到下一世,如果,你還記得我的話。
從秦嚴的鮮血裏慢慢站起來,我轉過身,向著龍戰走過去。他一直就站在原地,沒有走過來。我的心裏沒有害怕,也沒有恨,黑道上的人對付臥底,這種手段不算什麼,兩個世界,兩種法則,誰越界,誰就死。
我一直走到龍戰麵前,站住,仰頭看著他,看著他深深的藍眼睛。
“他死了。”我平靜的說。
龍戰不說話,隻是凝視著我。
“他什麼也來不及說,所以沒有問出你想要的答案。”
他還是沒有說話。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看進他的眼睛,“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其實……”我沒有說完這句話,因為他猛的把我拉到懷裏,捧起我的臉,覆住了我的唇。我的眼睛猛的張大,卻什麼也看不清,他強勢的吻令我頭暈目眩,不由自主的緊緊閉上雙眸。
他的手緊緊鎖在我的腰間,讓我不會被他吻得倒下去,很久很久,才終於放開我的唇,卻把我緊緊的貼向懷裏,“不要說了。”
他胸口裸露出的肌膚摩擦著我的側臉,溫暖而堅實,從他敞開的領口散發出的熟悉的雪茄盒味道,讓我閉著眼睛不想睜開。
“薇薇,你有沒有聽說過六道輪回?”他在我耳邊輕輕的說。
我慢慢點了點頭,六道輪回的說法我聽過,也是源於佛教。
他把我在懷裏轉了個身,命令我:“睜開眼睛。”
他的聲音裏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我聽話的慢慢睜開眼睛。
“看到什麼了?”
我的麵前是那扇巨大的鐵門,上麵的花紋和門外的一模一樣,一個巨大的法輪形狀。
“…一扇門。”我情不自禁的回答他。
“看到那個圖案了麼?”
“嗯。”
“上麵畫的,就是六道輪回。”他的手從身後摟在我胸前,呼吸輕輕的撩撥在我的耳廓,“從左麵起,六道分別是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人道、阿修羅道,還有天道。”
我隨著他的話,看著那個巨大法輪上的圖案,終於明白了剛才我看到的那些東西是什麼涵義。
“眾生若造上品十惡,則墮地獄道。”
“什麼是…上品十惡。”我輕輕的問。
“殺生、偷盜、淫欲、妄語、兩舌、惡口、綺語、貪、嗔、癡。”
我閉了閉眼睛,這十惡之中,我至少犯了三條,而且,足夠上品,單是第一條,就足以墮入地獄道。
“薇薇,聽說過阿鼻地獄麼?”
我緩緩搖頭。
“轉盤上左邊第一道,畫的就是,阿鼻地獄,也叫無間道,凡生前罪孽深重者,死後必墮無間道。”
我的眼睛緩緩移到法輪上代表地獄道的那一格,看著上麵綁縛在燒紅的鐵柱上,被邊上的鬼卒活活剝皮的人臉上的那種痛苦淒厲絕望的神色,聽著龍戰在我耳邊低聲念誦:“若墮此獄,從初入時,至百千劫,一日一夜,萬死萬生,求一念間暫住不得,除非業盡,方得受生。罪器叉棒,鷹蛇狼犬,碓磨鋸鑿,銼斫鑊湯,鐵網鐵繩,鐵驢鐵馬,生革絡首,熱鐵澆身,饑吞鐵丸,渴飲鐵汁,從年竟劫,數那由他,苦楚相連,更無間斷。”
他的聲音低沉魅惑,我的身體卻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不要說了!”
“薇薇,我死後是必定要下阿鼻地獄的,永世不得超生,這一世為人,也許是我最後的一世,所以,我很珍惜,你明白麼?”
我說不出話來,忽然想哭,不知是為他,還是為我自己,其實我和他一樣,這一世,也許也是我人間道的終點,我們兩個,沒有來生。
我的淚毫無知覺的落下,滴在他手上,他把我轉回來,抬手為我拭幹,抱我在懷裏,不說話,就這樣抱著,我流著淚,抬手回抱他,他身上有一種什麼東西,讓我永遠無法痛恨他,永遠,…無法。
這一夜,我睡在龍戰的房間裏,就像我第一次睡在這裏一樣,他隻是緊緊的抱著我,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是麵對麵的抱。我不住的流眼淚,他不住的用嘴唇吻去,撫摸著我的後背,在我耳邊一遍遍的說:“我會處理好他的後事,不會追究他的家人。”我點頭,把臉埋在他胸前,直到天亮。
第二天,龍戰果然處理了秦嚴的後事,仍然以貼身保鏢的身份為他下葬,把他瑞士銀行戶頭上的錢全部取出,彙給了秦嚴的家人,當然,我不知道秦嚴留的,是不是他真正家人的聯係方式。
葬禮的時候,龍戰穿著黑衣服,戴著墨鏡出席,我仍然以保鏢的身份跟在他身邊,看著靈堂正中秦嚴大幅的黑白照片,一雙眼角微微翹起的狹長眼睛含笑看著我,一直看出了我的眼淚,秦嚴,對不起,我是一個軟弱的人,我無法痛恨一個我本該痛恨的男人,你好好上路,我們欠你的,在地獄道裏償還。
那天發生的事,龍戰沒有對我說過一個字,秦嚴在最後的那個晚上曾對我說過,他要通知徐剛,現在他死了,那徐剛呢?自從上次分手之後,我和徐剛就再沒有一點聯係,我們徹底被隔離在兩個世界裏。
半月之後,龍戰帶我去日本,自從秦嚴死後,他沒有再放我休假,不論做什麼,都把我帶在身邊,我不用再坐在陽台數星星,他也沒有再去找過別的女人。
我對日本從來就沒有過好印象,因為他們侵華,因為南京大屠殺,按照我的思想,中國是應當把日本徹底滅掉的,最好讓日本島永遠從太平洋上消失。
從飛機上,我看到我們飛越了一座圓墩墩的白山,應該就是日本著名的富士山,其實富士山的風光還是很美的,雖然比不上我們中國大氣的河山,但平心而論,在遊客素質這一方麵,國人實在讓我汗顏,繼而痛心麻木放棄。
飛機著陸在劄幌市的新千歲機場,龍戰握著我的手從飛機上下來,後麵還跟著三個高大的保鏢,隻是,少了秦嚴。
出了航站樓,我深深吸了一口略帶冷意的空氣,看著遠處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原來這就是日本,其實,如果忽略細節,這世界上每一座現代化的城市,初看起來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內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