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戲園後院，各處是吊嗓練功的。鈴鐺打了水捧著銅盆一路小跑著沿著廊子而去。正在踢腿的癩子見了，忙招呼道：“怎麼了？小鈴鐺，撞什麼邪了，好好的跑什麼啊？”
    鈴鐺也沒理他，隻當是沒聽見，進了西跨院，才舒了一口氣。昨天晚上入畫一夜未歸，鈴鐺也不知道她究竟去哪了，大清早心急就想著從後門溜出去看看，這要是讓班主知道了還得了？自己的挨板子是少不了的了。沒成想，門一開正看見入畫歪在付六少懷裏，兩人衝著門立著，入畫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鈴鐺開著門的手不知何去何從，見入畫往她這邊看，連忙拾階而下去扶著，也不敢多語。
    付六少囑咐了一些平常的關心的話，便坐著那輛鋥亮的黑色轎車遠去了。
    鈴鐺看的出他眼裏慢慢地都是對入畫的關心，自己卻對他們二人的事一無所知，到底是什麼時候好上的呢？看樣子是鬧別扭了？鈴鐺自己在心裏嘀咕著。
    剛把入畫扶進屋，退了鞋子扶上床內安置好，自己端了盆去打水，撩了簾子剛出來。這邊白文晉就來了，原是想幾句話把他打發了，免得發現入畫一夜未歸，鬧到班主那，可就不是小事了。結果入畫聽見是白文晉，竟然主動讓他進去。
    鈴鐺也不敢多問，當然也擔心自己這頓板子會不會打到身上。所以就乖乖的坐在廊子底下守著。才一會功夫，就聽見裏麵有摔東西的聲響。再接沒過多久著白文晉衣襟沾血的衝出來。
    鈴鐺不敢耽擱，連忙起身小跑著進內，此時的入畫正赤腳站在一堆瓷器碎片上，刺目的猩紅。嚇得鈴鐺驚呼一聲，又剛忙掩住嘴。
    “小姐，小姐。”一時間鈴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一下子愣在那裏，急的直掉淚珠子。
    “去打點水來，我的腳不礙的。”入畫邊說邊往西裏間走，每一步都在那青石地上留下血祭。
    鈴鐺不敢再耽誤，連話都未達就衝了出去。這不才讓癩子瞧見她冒冒失失的在廊子上一路直奔。
    直到鈴鐺出去，入畫才無力的倒在床上。身子漸漸蜷縮成一團，淚水一顆顆砸在枕頭上。今天她才看清楚這個世界，真真切切的看到人心。師哥，那個從小護著她，寵著她，給她賣糖葫蘆，送她水膽扇墜。
    她腦子裏全是方才與他的爭吵。
    “早起見你沒去吊嗓子，所以過來瞧瞧。”他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麼？青山颯颯，他依舊是那個台上的文武小生。話語裏的風輕雲淡似乎就能帶走左右的不快。
    可偏生入畫脾氣扭，若是分不出個子醜寅卯是絕不罷休的：“昨天那個女人是誰？是你的恩客？”
    她這樣的不客氣，倒是讓白文晉很難接話：“你怎麼這樣說話，我不是跟你說了？好了，這些事你不需要知道。以後在別提了。”
    “不需要知道？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那我要知道什麼？戲子是下九流，就該被人玩弄？師哥，別輕賤了你自己個兒。”
    “啪。”脆生生的一巴掌打在入畫臉上，她踉蹌著沒站穩，身子外向一側的花架。花架上的半瓶應聲而落。
    這一巴掌打下去，白文晉已覺得是失手。忙想去扶，可手伸到一半，固執的入畫又嗆了回來：“你別碰我，你靠近我每一步，我都覺得惡心。我覺得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