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俊俏，翠生生的美人胚子。”說完，口中仍嘖嘖有聲：“你師父倒是藏得好啊。現在也得稱呼一聲葉老板了吧？今年多大了？聽聞你登台也不過數月，如今卻是這京城裏響當當的角兒了。我怎就不知往日的雙清班還有你這號人物？”
    紅姨攏了攏肩上的流蘇披肩，又細細打量著她的白狐皮子，真是上好的料子，可見這班主方承豁了血本想要栽培她。“今兒是隨你師傅來捧王老板場子的？王老板這一連唱了七八場了，可是場場爆滿，一票難求啊。”
    此時的紅姨刻意的把話音微頓，笑盈盈的把聲調又降低了，看起來也隻是風輕雲淡：“什麼時候有幸，我倒想捧一捧你葉老板的場子。”
    入畫躬身而起，執起手邊的紙扇打了個旋，作揖行了禮，才不緊不慢的道：“晚生這廂有禮了。”
    入畫暗地裏不知道聽說過多少回紅姨的名號。這紅姨想當年是八大胡同裏最傳奇的女子，早年間人稱小紅寶。本姓洪，京城人氏，富甲的商家庚子年也落了難。她留過洋，能說一口漂亮的英語，造化弄人。若說可悲的就是這巾幗須眉之差了。一方亂世，女人若是失了家族背景，又未嫁做人婦。這唯一的出路便是出賣色相，做皮肉生意來的最為穩妥。
    入畫若想複仇，她必是可攀的良木。想到自己的處境又看了看紅姨，笑意漸濃，麵上仍是一副閑淡神色。
    “紅姨抬舉晚生在先，要與晚生捧場在後。晚生若是不說出個時日，未免薄了紅姨的麵子。隻是，晚生這坤生比不得刀馬旦來的熱鬧花俏，比不得那武生戲來的揮灑淋漓。蒙紅姨不棄，日子定於下月初一吧？寶寶頭回的專場，哪能缺了您的福照？您看可否安妥？”她負手而，立握著紙扇，雖是女兒身卻映著平日裏早已習慣的男子扮相，眉間英氣，倒也是相得益彰的很。
    再看紅姨，笑顏如花，斜倚著那雞翅木的如意椅，時不時的跟著台下眾人拍手叫好。目光在葉寶寶和王芸嫣之間來回的遊離著。
    葉寶寶妄自揣測著紅姨的心思，不敢有半分的怠慢。不待紅姨回應，忙迎著她的目光所及之處往下說：“王老板是刀馬旦真是讓人不誇都難，雖同為女，晚生可沒有王老板的姿態，慚愧慚愧。”
    紅姨見她舉手投足間頗為得體，一席話更是說得滴水不漏，定是個心思慎密的人。如今雖稍顯稚嫩，倘若加以時日她必能成大氣。不由的連忙撚了笑道：“你師父真是好福氣，能調教出葉老板這樣的人精。”
    紅姨說話向來潑辣不羈，礙於她的身份，誰也都得讓之三分。更何況現在站在她對麵的是一個剛剛在京城嶄露頭角的戲子？她自然也不會嘴下留情，不會顧慮甚多。所以話語間毫不掩蓋那露骨的心思。
    “你看王老板這風光滿京城數不出一隻手去，若想讓四九城的人都拍著隊的搶著買你的戲票，除了這功夫底子，天生的好嗓子，還得有人一擲千金的捧。”言畢，那染著紅指甲的纖換了個圈手朝往二樓雅間一指。
    “瞧見沒，那些軍爺，可是日日都來捧她的場子。”她似笑非笑的將手所指的方向又挪了挪。“喏，挨著他坐的是付振海的公子，付青釉、付六少。”
    逢迎推盞不過是過場，葉寶寶也隻能頹然的笑了笑。紙扇在頭上輕敲的兩下，隨即忙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連連搖頭。
    紅姨見狀，也不急：“葉老板唱的是坤生，在那戲台上風流倜儻有餘，可下了台卻少了幾分女兒家該有的姿色，如此一來，倒是有些吃了悶虧。哎……”她支起胳膊抄著手，指尖在臂膀處輕彈著。
    入畫睜大了兩隻眼，看了看紅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男子打扮，不禁失聲啼笑。若不是這純白的狐皮子大衣，將她認作一清秀的男子也不為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