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行裏最尋常拚的不過是一副好嗓子，一身好坐派。唱念做表得細膩深刻，這一開口，行家就聽得出你幾分功夫，幾年道行。聲勢浩大的鑼鼓點，緊緊慢慢捧著那大紅的戲台上之人嫋嫋娜娜的顯了身。
    隻看身段，眼神都是京城裏一頂一的。台上終是有人亮了嗓，引得台下叫好一片。紅姨斂著羊毛的流蘇披肩，吐了口中的瓜子殼。眼中微微的亮了亮，那種神色閃著慣有的傲氣與自豪。拿著那真絲繡邊的帕子淨了淨手，含著笑朝身邊的幾位爺們兒說道：“同喜班的王老板這天下第一花旦，真是實至如歸啊，你瞧瞧這唱腔，這一顰一笑。您了是可著四九城兒，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王芸嫣還不是紅姨一手捧出來的，別人不知曉，咱們老幾位哪個不知道這裏的門道？”說話得人姓關，自稱是前清的貝勒，人稱關五爺。八國聯軍進京那會子投靠了洋人。自北洋政府以來，憑著自己的人脈關係他又攀了袁世凱的高枝，轉身就換了身軍裝，在北京城裏也算得上是響當當的人物。
    就在眾人迎合時，便見一戎裝在身的年輕男子，輕哼一聲：“她再好，看了這許多年青衣花旦的也是膩味的緊。哪裏比的上雙清班的坤生葉寶寶？她那模樣，身段，嗓子也是一等一，沒的挑的。”說完那黝黑的眸子不動仍看著朝一樓雅間，手隨意的一指。“喏，趕巧她也在這兒呢。”
    紅姨順了手指的方向望下去，朱唇明眸，膚如凝脂。隻是俊俏的小臉未施粉黛，已是楚楚動人，風吹堪憐的清麗角色。隻是襯著那不合時宜的油頭，純白的狐皮子大衣將裏麵那件墨色的男士長袍遮掩的恰到好處。那長袍套在她身上讓人怎麼看都覺得不倫不類的。紅姨琢磨著，這倒是個生麵孔。想起雙清二字，隻能歎了口氣，迎著笑臉。本是不會與雙清班的角兒有什麼牽扯的。可方才開口說話的人，她是得罪不起的。
    須臾思量，舉得拿帕子掩了嘴，嬌吟吟的笑出聲來。
    “我當是誰，諸位屈尊候著，我這就下去瞧瞧她去，不多會遍引了來與各位爺熟絡熟絡。”
    說是這紅姨沿著樓梯一路寒暄而下，一樓雅間裏的人正翹著二郎腿，細細的剝著手裏的瓜脯。紅姨也曾聽過旁人拿她與王芸嫣做過比較。隻是她這坤生，偏偏就生僻的緊。乾旦坤生，顛倒陰陽。也不是誰想唱就唱得的，自也少了些許是非，多了幾分稱讚。
    台上西皮快板聲聲而來，紅姨早已倚著廊柱立在雅間內跟著眾人合掌叫好，嘴角勾著摸笑，濃濃淺淺的笑。
    入畫正欲身側的同來的十月攀談。正瞧見身側的風情女子迎麵而立，那撩人的情愫直直的從骨子裏滲出來。此刻她也隻瞧見風情，無關歲月。即便紅姨不認得她，她又怎會不知這名震京城，將八大胡同裏的營生在六國飯店做的風生水起的紅姨？
    入畫清清嗓子，笑意漸濃，仍是一副閑淡神色。還未等她開口，那酥酥軟軟的驚歎就隨之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