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臨，夕陽的嫣紅一點點變深，最終漸漸地與地麵連為一體，再不分你我，天地間唯有深深的黑色，包藏了所有的事物。
    微風吹拂，月光下粉嫩的花瓣漫天飛揚，如同粉紅色的簾幕般，美得如夢似幻。
    最是邀杯賞月之佳時。
    不過……
    櫻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散了。
    不自然的風不僅僅驅散了櫻花，連天上的浮雲也吹開了，圓月的輪廓毫無保留地顯現，靠吸納月光提升魔力的魔物開始蠢蠢欲動，幽暗的眸子探視著一間三麵被高樓環繞的矮小房子，透出貪婪卻忌憚的氣息。
    “你來了。”紅眸微抬。
    白底黑紋的大袍隨風輕揚，一隻白皙的手從大袍底下伸出，把頭上的帽子往後撥，現出一頭金燦燦短發，是一個俊秀少年，看上去約莫就十七八歲，麵帶柔和的笑容，眉眼帶笑，讓人如沐春風。
    優雅風度如同一國王子的人卻是擾亂了此刻平衡的不速之客。
    “好久不見了，魔女閣下。”青年躬身行禮，麵上帶著矜持而溫柔的笑容。
    純黑長發，及地黑色羅裙，沉沉的，沒有一絲雜質，那雙紅眸，深紅如血，深邃得如同沼澤能夠把所有事物包容在內。
    次元魔女，壹原侑子。
    “的確好久不見了，雖然對我而言，不過是幾天時間，但對你而言，應該有二十幾年了吧。”魔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陣，眼底閃過一道紅光，“很辛苦吧。”
    法伊笑了笑，道：“能夠活著就已經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了。”輕描淡寫的語氣卻隱隱透出了太多不為人知的酸苦。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這十幾年裏吃了多少苦，沒有任何人的保護，獨自為自己的生計、生命拚搏，如果不是有心底裏的那個願望作為支撐，他可能早就死了。
    次元魔女慵懶地靠著一根廊柱坐著，抬起手上的酒杯：“難得好天氣，有興趣陪我喝一杯嗎？”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酒香，在如此靜夜，邀月共飲實在是美事。
    法伊笑了笑：“那打擾了。”
    “客人？”一個穿著圍裙的青年從走廊一端走來，手上端著下酒菜，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盤子，“抱歉，我去多拿一雙筷子來。”
    “不，不用了。”法伊抬起手，卻沒能叫得住人。
    青年很快把筷子帶過來了，還有另一碟下酒菜。
    “初次見麵，你好。”青年禮貌地朝法伊打招呼道。
    “你好，四月一日君，我叫法伊·D·佛羅萊特，你可以叫我法伊。”
    “你知道我？”四月一日怔了一下，忽然醒悟般地看了看次元魔女，“是侑子小姐說的吧。你好啊，法伊。”
    法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見四月一日準備轉身離開，有些詫異了：“你不一起吃嗎？”
    這裏可是有四雙筷子啊……
    “嗯，”四月一日點了點頭，朝次元魔女說道，“我去把摩可拿他們帶過來。”
    黑白雙色的摩可拿被帶過來，四月一日離開了。
    “你就是法伊？”白色的摩可拿跳到了法伊的手上，拿一雙天真的黑瞳看著他，“我聽侑子說過你。”
    “是嗎？”
    “別扭的小娃娃。”黑色的摩可拿跳到了法伊的另一隻手上，舉起短得幾乎看不見的手指指著法伊說道。
    “……”法伊的笑容僵掉了。
    “你不高興？”白色的摩可拿跳到他的肩上，拿軟乎乎的胖臉蹭了蹭他。
    “不，與其說是不高興，”法伊瞥了一眼次元魔女，見她拿著杯子呷著酒，撓有興致地看著自己，嘴角便忍不住抽動，“不如說是無語。”
    “習慣就好。”次元魔女擺擺手，一副“姐很大度不跟你計較”的模樣。
    “……”這樣就很讓人無語了。
    快樂的時光過去得很快，感覺沒過多久，遠處大樓的燈光一點一點地熄滅了，萬物逐漸回歸寂靜。
    法伊摸了摸摩可拿的頭，感受著闊別已久的柔軟觸感，夜深人靜，已經不是需要掩飾的時候，褪下了麵上的偽裝，目光變得月光般柔和。
    次元魔女看了他一眼，端起一旁的酒杯送到嘴邊，一邊說道：“夜已經深了，各界月亮的魔力已經連接在一起，請說吧，你的願望。”
    沒想到魔女會突然間這麼問，法伊愣了愣，終於笑道：“我想要得到可以穿梭次元的方法。”
    深紅的眸子瞥了眼法伊，像是在打量什麼，最終唇角翹了翹。
    “你還是決定一路跟著嗎？”
    “直到他們有足夠的實力可以應付一切，就到了我退出舞台的時候了。”
    退出舞台，這意味著什麼。在場兩人默契地不繼續在這上麵深究。
    “曾經，你不是想讓他恢複記憶嗎？”魔女笑了笑，“現在我剛好知道那根記憶之羽的所在地。”言語間透出一股誘惑的意味。
    “不用了。”法伊搖了搖頭，笑容依舊是笑容，現在從他麵上已經看不出任何除笑容以外的表情，“我早就想好了，如果一旦找到那片羽毛，我就立即毀了它。我不想看到他崩潰的樣子，”他深深吸了口氣，“讓他認為我是他的殺母的仇人好了，雖然他的父母不是我殺的，但的確是因我而（早）死，讓他（提前）失去家庭的溫暖，從根本上說算得上是他的仇人。”
    “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你為了安心而做的自我欺騙。”魔女的話總是不留情麵，但卻一針見血。
    法伊笑了笑：“別不扯遠了，請說吧，如果要實現我的願望，我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你一半的魔力跟背後的刺青。”
    法伊心下一沉，沒有了一半的魔力，他的魔力大概就回到了二十年的那個程度了，但刺青……是阿修羅王留給他的最重要的寶物。
    次元魔女深深地看了法伊一眼，像是在計算著什麼，最終說道：“似乎還不夠。”
    “請說吧，無論是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好了。”畢竟是一個人支付穿越次元的代價，他已經做好了被狠刮的準備了。
    “我有很好的提議，你可以完成一個委托用來替代你要支付的代價。”
    “請說。”
    “有一個人想要為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洗去血腥和戾氣，如果經過魔力充沛的冰雪雪水的浸洗，那柄劍的威力還會更上一層樓，而那個人剛好可以教給你封印的方法，你看如何？”
    “這樣的交換聽上去真不錯，那就麻煩你送我到那個次元去吧，”法伊笑了笑，想起什麼，道，“請說吧，為此我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啊。”
    魔女似乎早有定奪，不假思索便道：“你的耳環。”
    法伊眉毛挑了挑，苦笑一聲後，他伸手取下雙耳下的圓形藍色寶石，金色的光芒環住耳環，飛到次元魔女麵前停住。
    這一雙耳環是他花了半年的時間製成的魔法道具，在裏麵能夠儲存大量的魔力。
    “這是能夠進行穿越的魔法道具。”一雙翠綠的指環飛去法伊的麵前，待法伊接過，次元魔女才接著道，“仍然是一個隻有一次穿越效力，供你前往那個世界，與回去你原來的那個世界使用。”
    “那麼，我先告辭了。”套在左手手上蒼翠欲滴的指環開始放出碧綠的光芒，光芒附著在美麗的條紋上如同靈蛇般遊動。
    “法伊，記得慎言慎行。”目送著他的離開，次元魔女斂去了所有的笑容，提醒道，“未來啊，很容易受到過去的影響，即使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好了，如果不小心，未來也很可能會改變的。”
    “謝謝，我會小心的。”
    有了前車之鑒，他怎能夠不小心呢？
    *
    “叮——”鈴鐺漾動的聲音。
    “總算來了。”原本應在熟睡中的人睜開眼睛，黑瞳清澈寧靜，就如同她從未睡過一般，冷靜異常。
    “公主殿下？”在床邊伺候的忍服少女並未熟睡，聞聲便醒了過來，不解地走到床邊，恭敬地問道，“請問有什麼吩咐嗎？”
    “蘇摩，有客人要來了，你幫我去泡一壺茶吧。”
    “客人？”蘇摩看了一眼窗外，黑幕鋪天，皓月千裏，有什麼人會挑這個時間來作客啊？
    少女並未做過多解釋，一邊起來，一邊在侍女的幫忙下整理衣著，忽而像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對了，黑鋼呢？”
    “已經睡下了，您是希望讓我找他來嗎？”
    “不，睡了更好。”知世公主已經整理好衣服儀容，朝蘇摩微笑道，“麻煩你了，蘇摩。”
    去泡茶。
    不過是找個借口支開自己罷了。
    自己從小就跟著公主殿下，但從未見過她會如此嚴肅的樣子，看樣子當真是貴客，貴中之貴。蘇摩即便擔心知世安危萬分不願她一個人去見客，也不能違抗命令，隻得歎了口氣，出去了。
    知世隻身來到會客的大堂。
    那裏大門緊鎖，這時候裏麵本應空無一人的，卻無端有了人的氣息。
    知世抬起手，按上緊閉的大門，法力催動門上的法印，解開了封鎖，大門慢慢地從裏麵打開。
    堂內沒有點燈，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投入的月光。
    清輝的月色鋪滿了那人的雪衣，連金色的短發也染上了輝月的光芒，隻有他的笑容溫和依舊，沒有半分清冷，遙遙看著紅色的月亮，怔怔入神。
    “初次見麵，我是這日本國的月讀知世。”走到法伊麵前，知世率先行禮道，身後的門緩緩關上，杜絕了外麵守護者的視線。
    法伊微微一愕，帶著歉意的笑轉過頭來道：“抱歉，我走神了，我的名字叫法伊·D·佛羅萊特，是色雷斯的魔法師，請問你就是委托人嗎……”在看清楚知世的麵容後，法伊整個人愣了愣。
    “是的。”知世欠欠身，輕輕地回了禮。她抬起頭，目光溫柔地看著法伊，道：“初次見麵，法依先生，一直想要跟你見麵，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您知道我？”這話一出口，法伊就覺得自己犯傻了，身為月讀，擁有“夢見”能力的人，會看不到未來，不知道自己嗎？
    “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從黑鋼的口中，但真正了解你，是在夢裏。”像是知曉法伊知道“夢見”，她的話並不像對著別人那樣避忌，“夢是相連的，我知道你。”
    知道，這一個字，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了。
    法伊不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他也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主動轉開話題：“請問，您的委托是……”
    “麻煩你了，請為這把劍注入破除萬難的冰雪銳力，如玄冰般的堅忍不棄。”少女拂動廣袖，一柄長劍在她的手中出現，懸浮在她的身前。龍形的劍柄，印有月形符號的金色劍格，平滑鋒銳的劍身，隔著一段距離卻仿佛仍能聞得到絲絲血腥味道，很顯然它已經上過戰場，還飽飲過敵手的鮮血，但相當矛盾的是這劍給人的感覺很平和，殺氣內斂。
    看來此劍已經被洗練，消磨了大量殺氣，可是很不容易的事啊，這位月讀的能耐實在是強大。
    “此劍的名字是？”看著劍的一瞬，法伊又是一怔。
    “銀龍。”知世揮手，長劍自動飛到法伊麵前，似乎感覺到什麼，劍身微顫並發出輕輕的鳴聲。見狀，知世的眸色變深，流露出某種深沉的笑意，“果然，這孩子一直在等著你。”
    不甚明白知世這話的意思，但追問下去，對方也不見得會回答，法伊覺得想先把自己的想法說明白：“如果要在裏麵注入我的魔力，那麼這把劍就會烙上我的魔法印記了，那麼……”忽而眸色變深，笑容卻變得愈發溫柔，“我就很有可能借此劍控製持有者了，這樣也沒關係嗎？”法伊微笑道，似開玩笑也似提醒，“知世公主，換作是你，不也一樣可以為這劍注入法力嗎？”
    “劍是會擇人的，我相信劍的選擇，也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