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傳來一聲猛獸的咆哮聲，洪亮而怪異，宛若天空的憤怒呼嘯，接著就有無數低吼如回應一般響起。
    所有人都還駭然色變。
    “獸潮！”
    在諏諉，沒有人會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更清楚這個詞會帶來死亡與流血。
    “主公。”
    “通知所有人準備出征。”鷹王揮手，轉身朝身後的諏諉公主說道，“公主，麻煩你了。”
    這次的獸潮聽聲音規模可不小，鷹王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打算帶上銀龍，銀龍是家傳之寶，帶上出征需要得到巫女的祈福。
    “寶刀即將出陣，祈求巫女的祝福。”
    “保護諏諉，掌管水脈，翔天之龍啊，寶刀冠以汝名，請保護持刀之人，永保諏諉太平。”
    與妻子道別後，鷹王帶上已經得到祝福的銀龍離開。
    “父親大人，我也要出征。”黑鋼跟在眾人後邊說道。
    “不行，你留在這裏守護好母親就可以了。”
    “如果這裏有危險了，那麼就是說前線崩潰了，那麼再守在這裏又有什麼用。”跟鷹王相似的紅眸與鷹王遙遙對視，黑鋼的冷靜眼神讓看著他的其餘人都移開了目光，“我想要保護大家，請讓我一起去。”
    短短一席話讓在場眾人紛紛側目。
    少主真的是長大了啊。
    鷹王皺了皺眉，說道：“戰場上，沒有人會保護你的，也不會有魔獸看你小，讓讓你，它們隻會攻擊，有智慧的高級魔獸還會挑選弱小的人類進行攻擊，到時候，死了就是死了。”
    “嗯。”黑鋼神色未變，“我已經不是那個需要一味躲在別人受被人保護的人，既然有能力，就要去保護沒有能力的人，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真的是長大了。
    “誰也不會對你的死亡負責的，”鷹王轉身，“有這份覺悟的話，就跟上來吧。”
    黑鋼點點頭，跟了上去。
    這是父子兩人第一次一同上戰場。
    但誰也沒想到，這也會成為他們的最後一次。
    *
    畢竟曾經跟法伊同行時殺過魔獸，黑鋼對一些魔獸還是很熟悉的，比其他初次上戰場的人要有優勢得多，在砍到敵人之餘，他還能夠保護自己人。
    但是魔獸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殺不完的敵人，一點一點把眾人的毅力消磨掉了。
    絕望的情緒在戰場上蔓延，誰也不曉得，前線會在什麼時候崩潰掉，大家都緊繃著神經，咬牙苦撐。
    “各位，一定要堅持下去！就算死，也絕對不可以放棄！”一道稍顯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別忘了，家裏還有我們的親人，我們絕對不可以後退，絕對不可以放棄！”
    眾人精神一振。
    是啊，他們活著，可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的！
    絕對不能夠放棄！
    戰鬥，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人的深心都麻木了。
    直到夕陽西下，獸潮才漸漸退走，最後剩下來的都是些低級魔獸。
    黑鋼揮劍砍殺麵前最後一隻魔獸，這一擊耗去了他最後的力氣，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髒劇烈鼓動，一股難言的欣喜湧上心頭來。
    眼淚從眼角淌了下來，流進大張的嘴裏，鹹澀的味道讓人難忘。
    成功了，他們終於成功趕走了魔獸！
    活著，比什麼都好！
    活著……
    他猛地抬頭：“父親大人！”
    黑鋼踉蹌著爬起來，慌張地搜尋著鷹王的身影。
    沒有。
    沒有。
    沒有……
    你在哪裏，父親大人？
    終於，他看到了銀龍。
    卻突然渾身一震。
    長劍在一塊巨石旁邊，被一隻手握著，但他隻看到一截斷掉的手臂，手臂的主人完全不見蹤影。
    那麼說……
    一股難言的悲慟狠狠衝擊著他的心，衝散了之前所有的欣喜。
    為什麼……
    明明就贏了。
    明明好不容易打退了魔獸，你卻死了呢，父親大人？
    “啊——”我好恨！
    *
    戰爭免不了死亡，免不了悲傷離別，免不了家破人亡的慘劇。
    黑鋼率領著剩餘的人回到領地，領地內哭聲一片，有欣喜，但更多的是悲傷。
    回到家，黑鋼被告知諏諉公主呆在祈禱之間，他毫不猶豫轉身就去了，然而到了門口，他又猶豫了。
    他要怎麼告訴母親大人，父親大人的死訊呢？
    不過這猶豫的時間很短，他突然間臉色大變，因為，他聞到了血的味道。
    這股味道絕對不可能是來自他身上的魔獸血，魔獸血氣味帶著股酸澀，隻有人類的血才會有發出這樣的腥甜。
    他立即打開紙門，瞳孔皺縮。
    諏諉公主倒在血泊中，長發浸在了鮮血裏，睫毛濕潤，兩眼微睜，噙著薄淚。
    母親大人！
    為什麼，連母親大人也……
    “記著了，殺你母親的人是，法伊·D·佛羅萊特。”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黑鋼猛地轉身：“誰？”
    一隻白皙的手直直地從他眉間插入了腦袋，黑鋼直感覺腦內一陣痛得如同撕裂，但痛楚還沒脫口，紅眸瞬時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裏麵清晰印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
    “記著了，殺你母親的人叫法伊·D·佛羅萊特。”男人冷冷地說道，“他是你最恨的人。”說著，他把手往外一拉，硬生生地扯出一根印有玄紫色符號的羽毛，並把它隨手一扔。
    羽毛飄了開去，消失在一個細小的漩渦中。
    “是，殺我母親的人是法伊·D·佛羅萊特，他是我最恨的人。”
    聽著黑鋼僵硬地回應，男人麵上露出滿意的表情，往後退了一步，消失在時空的裂縫中。
    “殺我母親的人是法伊·D·佛羅萊特，他是我最恨的人……”黑鋼念叨著閉上了眼睛，在他歪倒的那一刻，眼角流出一滴鮮紅的血淚。
    “法伊，我恨你……”
    *
    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被當作棄子了啊。
    法伊微微一笑，笑意卻被擋在了遭到冰封的藍瞳外。
    讓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是，染了血的色雷斯。
    仿佛時光倒流一般，他又看到了從魔女的靈視中看到的景象——色雷斯像是遭到了洗劫般，橫屍遍野，白雪上鋪滿了奪目又奪命的紅梅，不一樣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也死了。
    當他看見阿修羅王坐在王座上，被一把長劍捅穿了心髒，他麵上再也撐不住微笑了。
    “王！”
    可惜他回來得太遲了。
    阿修羅王的身體已經僵硬，冰冷無比，沒有了一絲生命跡象。奇怪的是他是閉著眼含著笑死去的，表情安詳，像是放下了什麼重擔似的。
    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其他世界，有能力殺得了強大的阿修羅王的人太少了，想想看，殺他的隻可能是一個人。
    飛王！
    他是因為自己做了太多不應該做的事，而把自己視為棄子了……
    那麼接下來，他就沒有時間悲傷了。
    像是為了印證法伊的想法，周圍的空間一陣波動，幾十個身穿鎧甲的人憑空出現，法伊定了定神，看清楚他們的裝扮後，冷冷一笑。
    “也好，幹脆點翻臉，也省了力氣。”
    在過去四人旅行的時候，他因為害怕被阿修羅王發現行蹤，所以不能夠使用魔法，便很少出手，但也盡量不令自己成為別人的累贅，而現在……
    為了保命，他不能夠藏拙了。
    輕聲吟唱，一道道乳白色的光圈在身邊形成，他緩緩睜開眼，藍眸閃了一下，光圈在他抬手的一刻疾射出去，圈在了那些魔法傀儡身上。
    法伊把抬起的右手輕輕一握，光圈往裏收緊，一點點把傀儡壓歲了。
    瞬間，把敵人殲滅。
    但這一招很耗魔力，法伊搖了搖頭，試圖借此降低魔力消耗而帶來的暈眩。
    等他感覺好一些了，法伊才轉過身來，看著阿修羅王，眸中淚光盈盈。
    “王，抱歉了。”法伊微微垂頭，轉身，一步一步離開了王宮。
    “fire。”
    靠魔力維持的魔火把整個冰雪王宮融化了，裏麵的人隨著火焰化作灰燼，消散在風中。
    這樣，飛王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能用化成灰燼的阿修羅王來威脅他了。
    眼淚隨著風消逝了，雖然傷痛仍在，但他沒有時間了。
    黑鋼……
    他會怎麼樣呢？
    諏諉公主和鷹王，他們會不會也步上阿修羅王的後塵。
    他已經等不及了。
    “魔女，我想要去諏諉。”他本身沒有穿越空間的能力，隻能求助於次元魔女。
    出乎預料的是，次元魔女並沒有立即答應下來，而是如此說道：“如果是為了某個人而去的話，我勸你最好還是打消念頭。”
    “什麼？”法伊渾身一震，“是黑鋼出事了嗎？”
    次元魔女搖了搖頭，依舊是那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隻有眼底裏微微透出一絲同情：“我隻能告訴你的是，未來已經改變了。”
    改變了。
    的確……
    “我想用這個來交換關於黑鋼的情報。”法伊拿出了他的錫杖，“足夠嗎？”
    他知道，魔女力量強大，但卻受到了極大的限製，隻能通過契約來行動，他也不想為難她。
    “可以。”魔女點點頭。
    法伊把錫杖投入了傳送的法陣中，抬頭凝視魔女：“請說吧。”
    “那孩子，他恨你。”魔女用她那平淡的口吻說出殘酷的現實。
    指甲戳入了掌心，鮮血順著指尖留下來，但法伊卻半點未覺，想要大喊，話語卻如骨鯁在喉。
    為什麼？
    是因為他的離開，所以……
    “他的父母死了，父親是死在飛王故意導引的獸潮下，而母親則是死在了飛王的劍下。”
    一如過去，不同的是……
    “飛王抽出了黑鋼的記憶，讓他完完全全忘記了你，並用催眠令他堅信，殺他母親的人是你。”
    法伊咬牙，冷笑。
    你可真狠啊，飛王。
    “那他現在在哪裏？”
    “那個世界的白鷺城。”
    法伊眸色微暗，這麼說，他應該到了那位溫柔賢淑的知世公主身邊了。在那位公主的溫柔照料下，黑鋼定能夠很好地成長起來。
    明明是值得為之欣喜的事，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就像是被搶走了一件珍寶，隻覺得心裏一片空落落的，難受。
    “那根羽毛在哪裏，你知道嗎？”
    “知道，但是有一個前提你必須知道，”魔女直視法伊的雙目，那雙紅眸裏毫無保留地透出了憐憫和同情，“飛王在黑鋼身上下了詛咒，一旦他重新獲取羽毛，他就一定會殺了他心裏最重要的人，例如，夥伴或是最喜歡的人。”
    法伊手指一顫，垂眸：“有解決的辦法嗎？”
    “有，不過如果由我來幫你的話，代價就太大了，我建議你還是親自去找。”
    “還能再問個問題嗎？”
    “問吧。”
    “色雷斯跟那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是幾比幾？”
    次元魔女怔了一下，然後一臉了然，說道：“4比1。”
    那麼說，離重新見麵，對黑鋼是八年，對自己而言便是三十二年了。
    真是有夠漫長的等待啊。
    不過肯定不會寂寞的。
    當法伊感覺到背後傳來熟悉的魔力波動，他微微牽起嘴角。
    成為飛王的眼中釘，又怎麼可能會有安定的日子過呢？
    “這也好，省得無聊了。”
    法伊擺出招牌笑臉，就像他與小狼他們起初在一起的那般笑容，溫和，而又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