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一章 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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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十來天裏,繪有彎弓射雕的華麗馬車雷打不動、風雨無阻地準時出現在攬月閣側門外,曹璨話也不多,每日來接送,倒讓霜合自己覺得不好意思不說話,不過總體說來,她都是說的廢話,比如,見麵時會說:“你用過飯了嗎?”,車上會說:“今天天氣還不錯!”,“今天街上挺熱鬧的!”……最後,曹璨統一回答“嗯!”這讓霜合萬分苦惱,想著平日裏自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話匣子一打開沒個完,為什麼一到他這兒就詞窮呢?他這幾日好似變得更拽啦!
雖然一同往返徐府的還有皎皎,但路程中總有些莫名的情緒在她和他之間回蕩,心底漸漸泛起連自己也不知曉的漣漪,有時她歸結於恨,但驀然一轉頭,卻瞧著他也在看她,目光深沉,似乎包含了數年的不解。
那一夜,沒有一絲星光,天際灰朦朦的一片,華麗的馬車停在攬月閣側門外,她低頭下了馬車,卻沒有如往常一樣立馬走進去,皎皎站在她的身後,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曖昧的眼神一直在他們倆臉上瞟來瞟去,這些天來,雖然二人盡量做得彬彬有禮,含蓄內斂,但憑誰都看地出來她們倆人之間沒有那麼簡單。
嘴角微微上揚,眼中藏了笑意,她柔柔的說:“明日不用接我去徐府了,伊姑娘會來暢怡園排舞的,還有兩三日就是十五了,你會來嗎?”
曹璨緊盯著她的眼睛,“你希望我來嗎?”
“當然!”她低下了頭,好似害羞的模樣。
“嗯!”沉沉的嗓音,輕輕吐出一字,卻像有千萬斤重,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進了馬車。
馬車揚塵,疾馳而去,霜合方抬起頭,有些惘然,緩緩搖搖腦袋,帶著皎皎走了進去。
攬月閣舉辦的花魁賽有專門的場地,那是攬月閣西側的大園子,平日裏不用時是姑娘們遊玩的好去處。十四日這天,紅芙忙著暢怡園最後的布置,絮娘忙著清點各個姑娘的衣物配飾,玉娘則不停地燉著補品,勢要將她調理的光彩奪人。
霜合陪著費媽媽坐在船塢裏吃水果,看著各個姑娘一遍遍從湖對岸的花台裏走過,各顯風姿,不用說,這個船塢當真是觀賞的最佳位置,隔著輕蕩的波光,對岸的風情盡收眼底。
“看到了嗎?那水中的機括石柱,當心些,別踩滑了,那樹丫上的鈴鐺響第二遍的時候才出去。想當年,我幹女兒就是你娘,她和花蕊夫人跳的時候,我也是擔心了好久,好在一點兒失誤也沒有,真是太完美了!就在和這個位置,我們坐著的這兒,那響聲、叫好聲,直把岸邊樹上歇著的鳥兒都驚得亂飛,我活了大半輩子,轟動全城的熱烈掌聲也就見過那麼一次……”
人老了就愛回憶往事,平常人都會覺得嘮叨,霜合卻每次都很樂意聽費媽媽嘮叨這些,顯得彼此間很親近。
看看時辰,天已近黑,伊璧如也該進園子了,正要起身詢問,就見皎皎迎著伊璧如緩步而來,費媽媽杵著拐杖站起,親自走到岸邊的樹丫上查看鈴鐺是否有響聲。
霜合站在湖岸邊,看著寬廣的泱泱碧水,忽然緊張了,徐府那小不溜秋的池塘哪有這個深哪有這個廣,雖在這練了幾日仍不免有些擔心,轉頭看伊璧如見她胸口起伏,似乎也有些擔心,伸手拉住她,笑道:“你可別把我打進了這湖裏,我可不會遊泳!”
伊璧如卻也輕歎:“哎!我這時隻想著明日一定不要踩錯了石柱,跌進這湖裏去!”
各有各的擔心,好在這一夜也相當順利,練習的空子,還能並肩坐在水心的石台上抬頭看著微圓的月亮,其實今夜看著就很圓了,不過明日才是十五,月色與花台裏的燈光交相輝映,夜快深了,緊張練習的姑娘們還不肯歇著,各個都像是拚命。
霜合和伊璧如雖隻是助興,倒反是她們的責任重大,大多數的客人都是奔著清霜姑娘的名頭和那支“淩波舞”來的。
近處,皎皎那嬌小的身影在月色下起伏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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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的下午,秋高氣爽,暢怡園裏的梧桐被秋風染成了金色,掩映在柳樹下的花樓布置的精美,花樓後側的廂房裏,人團錦簇,姑娘們為了力壓群芳,使出了渾身解數,容貌差點的靠衣飾修補,容貌好的淡妝濃抹一一試遍,古箏、琵琶、各種樂器擺滿了一屋子。
霜合穿過她們走的很吃力,環視了一圈,倒還覺得蠻不錯。
紅芙正在反複檢查春笛、夏笙、秋簫、冬琴的妝容和衣衫,她們是攬月閣的頭牌,雖各有千秋,卻沒有一人能獨領風騷,她們四個都是從琴畫樓出去的,而從歌舞樓出去的曲苑容色亦可與她們四人相抗衡,且整個攬月閣也隻有她的舞能入客人的法眼,但總是因一人顯得落了些氣勢。
霜合拿過絮娘手中的胭脂,挑了些出來,放在手心用水化開,點上夏笙的唇,讓它更加嬌豔欲滴,轉身又拔掉了冬琴頭上的一隻發簪,讓一部分的頭發披散下來,清冷外多了一絲慵懶,伸手招過曲苑,卻是將她肩上的衣衫撕了一塊下來,露出渾圓的肩膀和若隱若現的鎖骨。
曲苑看著驚呆了的夏笙和冬琴,自己也驚呆了,反應過來時忙拉緊了自己的衣衫,憤怒的看著霜合,霜合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冷聲說道:“想繼續在攬月閣舒舒服服的待著還是想去更低檔次的勾欄院,其實都是掌握在你們手裏的。”
夏笙和冬琴互看了一眼,都低下了頭,曲苑靜默了片刻,將擋住肩部的手緩緩放下,默默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伊璧如來的時候直接進入了單獨準備的廂房,卻沒看到霜合的身影,同在廂房裏的皎皎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走出花樓的霜合回頭看著廂房裏的姐妹,忽然有些茫茫然,雖然自己做足了準備,卻不知能不能獲得成功,也不知他會不會入她的甕來。
踏上樓梯,她緩步而上,站立在花樓二層的走廊上,剛好與對岸船塢的二樓雅間相望。那預留的位置上空無一人,在看看其他的房間和地下的座位,都已快人滿為患,而天色也已漸漸低沉下來,夜晚即將來臨,當那一輪圓圓的月亮懸掛與高空時,她將在水中飛舞,獻給逝去的記憶。
獨倚樓台,注目凝望,她仿佛已是曆經風雨的老人,幽深的眼眸裏全是對世事的洞穿,隻有那顆心還是火熱的,撲撲跳動的,她忽然覺得自己行為真的好幼稚,他不來了倒好,省了她的心思,也省了此後的諸多麻煩。
然而,當她正欲轉身,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是他,那位賀公子,正和一個仆從走入隔壁的一間雅間,四開的窗戶正對著霜合所在的花樓,他便也恰巧望來,與她的目光相撞,似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喜,微微朝她點了點頭,慢慢落座。她呆看了一瞬,微微一笑,轉身走下了花樓,卻不並不是朝著下麵的廂房走去,而是徑直走向了對岸。
船塢了一陣騷動,雖麵露急不可待的神色卻都又乖乖的讓開了路,而且四處張望用歆羨又嫉妒的眼神查看誰是哪個幸運兒。卻見霜合走上了二樓,那是貴客才能坐的位置,一人輕聲說道:“我瞧見伊少爺上去啦!早就聽說二人的關係不一般!”另一人說道:“是啊!是啊!經常有人目睹他們出雙入對的!”
一片嘖嘖聲中,霜合已經站在了雅間門口,那仆從像是早知道她要來似的,早早的打開了門,霜合忽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請君入甕的那個人,賀日新斟了兩杯酒,笑著請她坐下,“得霜姑娘親自招待,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霜合“撲哧”一笑,“其實也是有求公子的!”
“哦?”賀日新失笑,“霜姑娘說話可真是開門見山。”
“難道公子願意看到清霜去見底下那群不知所謂的男子嗎?”她頓了頓,垂下了眼簾,“如果真要選一個人相陪,我寧願那個人是公子你!所以……”她歎了口氣,有些不想說下去,如果曹璨來了,今晚一定是個精彩的夜晚,但是……罷了罷了!也不必麻煩別人了。
她站起身子要走,賀日新有些看不明白她,起身攔在她跟前,她被他的身軀擋住,感到一股迫人的氣勢撲麵而來,隻能仰頭看著他,他不解的問:“為何說話說一半便走?”
“我不想麻煩你了!”
“連我的回答也不想聽?”
“嗯?”她有些訝異,以前與他接觸,隻覺得他溫和有禮,氣韻華貴,雖有心宰他一頓,但今日確然沒有了心情,現在這般倒是第一次覺得他身上的威嚴氣息頗重,竟壓的她喘不過氣來,想要說“是”卻被他的眼神一盯,卻又縮了回去,隻能愣愣的想,今日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會在他的麵前說不上話來,那些狡猾詭譎的話語就是滑不出喉嚨口。
“那麼,你是答應讓我幫忙?”
她低頭一笑,“是啊!今晚準備好銀子吧!它很重要哦!”
退出賀日新所在的廂房,迎頭撞上了伊璧奇,“怎麼了?氣色這麼不好?”
她搖搖頭,發現身邊就是她為曹璨預留的廂房,輕輕推開,裏麵依舊空無一人,伊璧奇莫名其妙的跟著她走進去,看著她東看看西看看,卻不答話,急道:“你到底在幹什麼?紅姨都已經下了台,花魁賽都開始了,你還在這裏轉悠,不去準備嗎?這個廂房是留給誰的?”
霜合轉頭看著對岸花台之上那爭奇鬥豔的姑娘,輕哼了一聲,“這個甕怕是用不著了!”
伊璧奇茫然的看著窗外,怎麼覺得自己今日的理解力很有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