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章 陌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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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芙繼續說道:“我看著挺奇怪的,那樣一個氣宇軒昂、出類拔萃的人物,我走過去招呼了他幾次,都被他冷冷拒絕了,勉強派去的人他理都不理,那派頭,大著呢!可是後來又打發小廝來找我,說是向我打聽一個人,我本想隨意應付過去,誰料那小廝竟將你的全名報了上來,突然聽到‘高霜合’三個字,我嚇了一跳。這裏除了我們幾個、子謙、徐家老爺和伊家兄妹,再沒人知道你的全名啦,他還仔細問我說,‘是已故後蜀節度使高彥儔之女!’這不是更奇怪了嗎?”說到這,紅芙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定定的看了她半響,道:“是不是你這幾年在外麵野的時候招惹的人?你可得給我老實交代!當時我也不敢斷然承認,隻好說這裏沒有你這個人!”
霜合愣了下,眼睛忽閃忽閃的,輕笑了出來,心中那隻沉睡已久的老虎正咆哮著醒來,許久未磨的爪子正蠢蠢欲動,“紅姨你做得對!他這個人我們惹不起的,不過……”
紅芙盯著她的表情,汗毛都豎起來了,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心下默默祝念,“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霜合一般是睡到自然醒的,因為她一個月才出去獻歌一次,日子過得實在是太悠閑了,長久以來都被紅芙等人罵做一隻好吃懶做的豬,不過當豬當的舒坦,偶爾當人就難受了。
這不,一大早的,外麵就炸開了鍋。她在一片嘈雜聲中醒來,正睡眼朦朧呢,就瞧見皎皎一雙大眼睛正盯著她,“霜姑娘,出事了!有個公子正在外麵嚷嚷說要見到姑娘!”
“誰?”霜合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了起來。
皎皎搖頭,“不知道,但是紅姨好像知道他,推說你身體不適,那公子卻不肯罷休,說是非見到姑娘不可,還說姑娘一個月才獻唱一次,太……”她被霜合的眼神一瞪,繼續彙報道,“說姑娘也太自抬身價了,偽裝清高!近郊碧落坊的姑娘隨叫隨到,各個貌美多藝!還說姑娘一定是個母夜叉,所以躲著不敢出去!雖然很多人是見過姑娘的,卻並不跟他說,想是他們都想通過這種方式見到姑娘,所以也跟著鬧得很起勁!紅姨都壓不下來!”
霜合聽著這語氣,多麼熟悉啊,潛藏的鬥誌都被激發出來了,你給我等著!
她讓皎皎去請絮姨進來幫她梳妝,自己迅速換好了衣服,一身素色衣裙,隻在裙擺和袖口處繡了幾株翠竹,顯得清雅別致,弱質纖纖。
絮娘梳頭的手還和三十年前一樣巧,什麼時興花樣,在她手裏一翻就成,而且自然不似雕琢,皎皎在一旁都看呆了,隻顧得上遞上一支扭絲金釵固發。
霜合打開白玉盒,挑了些鮮紅的胭脂出來,那都是她平時不太喜歡的豔紅,她用特製的脂筆尖沾了往臉上點去,直到滿意了才停下,細心的蒙上了一層麵紗。
蓮步輕移,她在一片吵鬧聲中下了樓閣登上位於花廳中央的花台,台前的眾人立時安靜了,“清霜的確沾染時疾,又兼出了疹子,所以不便出來見客,還望公子海涵!”她的聲音溫婉無比,有些舊病後的無力感,目光清清淡淡的投映在台下錦衣少年身上。
少年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朗聲說道,“姑娘就是聞名蜀地,外號歌仙子的清霜姑娘?”
霜合朝著下麵的人潮盈盈地福了福身子,“蜀中人抬愛,送了如此別號,小女子實在是愧不敢當!”她的一舉一動無一不映襯著淑女的溫婉,直把底下一群色狼看的直流口水。
少年突然一腳跨上花台,霜合嚇了一跳,正要躲開,他的一張俊臉已經近在咫尺,隻好穩住心神,嚴整以待,少年輕笑,“清霜姑娘真是鎮定!隻是為何蒙著麵紗,不是被我說中了,是個醜八怪吧!”
紅芙見他一躍而上,急忙叫人去攔住他,卻被他帶來的人攔在了花台之下,皎皎看得著急,卻不敢過去。
底下的人卻在吼著,“清霜姑娘你就拿下麵紗讓他看看嘛,你花容月貌,我們又不是不知道,怕他做啥?”
霜合不慌不忙的退後一步,“公子請自重!清霜的確是沾染時疾,臉上又生了疹子,不敢輕易麵客!”
少年卻看出了神,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修長的手指緩緩送去,要去揭下她臉上的麵紗,霜合的手指在衣袖中緊緊地握成了拳,心咚咚直跳,眼神卻閃也未閃。
輕薄的麵紗被他顫抖的手指緩緩揭開,目光卻為之一凝,這張臉……
底下看熱鬧的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清霜姑娘那張皎潔如明月的臉哪兒去了?
霜合卻在心裏暗自發笑,表情卻萬分羞惱,捂住臉,側過頭去,聲音焦急無比,“清霜不是說了,身上出疹子了嗎?臉上也有許多紅疹,是以不敢出來見客,公子為何要如此羞辱清霜?”
少年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怎麼可能認錯?這雙眼睛,明明狡黠的像隻狐狸!那日他在底下得知這裏也沒有一個叫高霜合的女子時,失落地直喝悶酒,卻突然聽到頭頂傳來吵鬧聲,他抬頭看去,心頭大震,手中的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她亭亭佇立在樓道上,雖蒙著麵紗,但那雙狡黠的雙眼、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何曾有假?簡直與數年前一模一樣。
他忍住了衝動,沒有立時跑上去找她,她既然在此,攬月閣中的人卻說沒有這個人,那她是不願意有人知道她就是高霜合?天知道他這一晚如何在焦慮中度過的,將近一個月了,他踏遍大街小巷,始終找不到她,如今她盡在咫尺,他卻要如此忍耐,第二天急切的找來時,居然看到的這樣一張臉,和……與高霜合完全不一樣的柔弱氣質,是哪裏出了錯麼?
他幾乎是吼著問的:“我是曹璨,你不認識我了嗎?”他在情急之下連忙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似乎還帶著一絲渺茫的希望。
隻是……
“曹璨?”霜合睜著一雙疑惑的大眼睛看著他,低頭想了一瞬,萬般抱歉的緩緩搖頭,“清霜對此名字,聞所未聞!”
曹璨盯了她半響,仰頭苦笑,“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哈哈……竟是我曹璨太自以為是,姑娘,真是得罪了!”他的那句得罪了真是咬牙切齒。
霜合很善解人意的搖搖頭,“沒有關係!隻是不知道曹公子為何要找那位姑娘?”
“找她嗎?”曹璨低頭看著她,目中無意露出一絲凶光,“當然是為了繼續當年未了的恩怨!”
霜合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輕呼道:“公子你……”心中卻早將他痛罵了一番。
紅芙見事已至此,曹璨的手下也不繼續攔著了,連忙跑上台去,“既然不是公子要找的人,請讓我們清霜姑娘回房休息吧!”
“那是當然!”曹璨口中雖這樣說著,目光卻始終不離霜合的臉,霜合在他這灼熱的目光中緩緩走了進去。
底下看熱鬧的眾人,紛紛覺得無趣,又開始各自喝酒作樂,不再理會曹璨。
曹璨呆了好一會兒,才麵色惶惶的走出了攬月閣。
霜合走回了後園,才呼出口氣,紅芙焦急的問,“怎麼辦?曹璨果真是來找你麻煩的?”
霜合抬頭看著天空,那裏幾朵白雲正在風中飄忽聚散,“誰知道呢?他這幾年是閑地太無趣了嗎?怎麼還會記得我?又為何要來找我?”
“我看啊!”紅芙用她在風月場中打滾半生的經驗來分析,“他是對你……”
“紅姨!”霜合厲聲打斷了她,怨怪的看著她,她不要聽到她那所謂的猜測,她和他是連朋友都不可能做的。
紅芙心裏了然,輕歎了口氣,眼中浮現一絲陰霾。看著霜合回房後,她又急急地走回前廳,對大家招呼道,“清霜姑娘臉上的疹子半月後必消,花魁賽上,清霜姑娘會為大家獻上淩波舞,請大家務必要來捧場!”
此言一出,底下頓時炸開了鍋,淩波舞啊,是當年聞名蜀中的淩波舞嗎?清霜姑娘不唱歌了要跳舞,這個消息太震撼人心了,大家都激動地忘記了飲酒作樂,紛紛討論起來。
是當年那支舞嗎?是兩個人跳嗎?另一個會是誰呢?清霜姑娘是跳哪一個人呢?
本來打算花魁夜去碧落坊的人都改了主意,表示非來捧清霜姑娘的場不可!
紅芙喜笑顏開地看著底下,搖曳生姿的下了花台。
二樓廂房裏,一身青衣的俊秀男子正坐在窗前喝酒,一邊作陪的曲苑,感受到他的拒人千裏,也默不作聲,他將剛剛發生了一幕都看在了眼裏。
卿本佳人,為何卻是青樓中人?既是青樓中人,又為何能自由外出遊玩,行蹤成迷?且又一時樸質活潑一時溫婉如水?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還有曹璨,聽聞他出外遊曆,想不到是來了蜀中,偏巧又與這位神秘女子糾纏不清。
今日這位霜姑娘的行為舉止,與那日“品香居”裏一模一樣,也同樣說“認錯人了!”難道他與曹璨的眼力都不好嗎?竟然都會認錯同一個人?
他還記得數日前,他從劍閣入蜀,轉道又去了華鎣山,不想卻巧遇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