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晚宴上，杭慧雲接過敬妃符芊芊的紙條後，心裏總是忐忑不寧。她和董采薇商量後，還是決定去親自拜訪一下敬妃。
    敬妃符芊芊大著肚子，沒多久就快要臨盆了。
    “兩位姐姐，今日怎麼得空來看妹妹？”她示意了一個顏色，旁邊的人都退了下去。等其他人都走之後，符芊芊馬上改變了語氣，“慧雲，采薇，上次冊封之日時我的態度，還請兩位海涵，我沒法確定宮裏誰是敵誰是友，我開始以為李氏姐妹是寧王的人，所以才想排擠你們二位。”
    “無礙，敬妃，有話還請直說。”杭慧雲道。“你是二皇子的人？”
    “不錯。我爹爹平南將軍效忠於二皇子，我大哥娶的是平西將軍的嫡長女，這層姻親關係……”符芊芊看向兩人，“你們可懂？”
    “慧雲明白，平西將軍和平南將軍都已經是二皇子的人了，隻需二皇子一聲令下，北宸這一半的兵力就已經是他的了。”
    “不錯，看來你們也是聰明人。今日我們同為細作，倒是應該好好合作才對。”符芊芊一笑，嫵媚至極。
    杭慧雲和董采薇雖漂亮，但缺少符芊芊這種獨有的風情。
    “不知敬妃有何吩咐，我和采薇必當竭力而為。”
    “吩咐不敢說。”符芊芊壓低了聲音，“你們可是五月，皇上準備派兵攻打南越？”
    “臣妾等不知。”慧雲和采薇答道。
    “如今我有孕在身，不能侍奉皇帝左右，你們中間一人必須侍寢，以拖延住皇帝，另外一人去乾宇宮把行軍計劃抄下來，到時候給我之後，我命人送出宮外……”
    “那端妃和惠妃侍寢時不行嗎？”采薇問道。
    “萬萬不可！據我所知那端妃和惠妃侍寢時皆在乾宇宮，這樣行事太過危險，你們其中一人必須把皇帝留在你們自己的寢宮裏，才能確保萬無一失。皇帝一走，乾宇宮的侍衛們也都會隨皇帝離開，屆時守備鬆懈，你們二人應該都有武功底子，潛入乾宇宮斷不會被人發現。”
    “臣妾明白了。”慧雲答道。采薇卻是滿臉的驚慌。
    “據我所知……你們二人還沒有侍寢過吧？皇帝現在寵愛李氏姐妹，但是我會想辦法的，你們現在給我一個答複，誰去侍寢？”
    “我去。”回答者是杭慧雲。采薇忙搖頭，眼淚水卻“啪塌啪塌”地往下直掉。
    “你們這是怎麼了，既然是為寧王做事，就應該知道要犧牲自己，現在鬧什麼脾氣！”符芊芊見董采薇一副委屈的樣子，沒好氣地說道。
    “還請芊芊妹妹不要怪罪采薇……她……”
    “行了，既然沒有什麼事情，你們出去吧，宮裏我沒有可靠的人，我幾個奴婢我也不敢讓她們傳信，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親自通知你們的。下去吧。”
    杭慧雲和董采薇從敬妃的宮中出來後，采薇還是一個勁的哭，慧雲拿出手絹給她拭，“妹妹不要哭了，既然知道前麵的路怎麼樣，你難道還有不走的道理嗎？這是我們自己選的……”
    “慧雲姐姐，這下委屈你了……”
    “姐姐不委屈，姐姐知道你有喜歡的人，你要保著幹淨的身子留給他，待到這北宸易主的時候，你再出去和他會麵。姐姐沒有喜歡的人，姐姐哪怕一輩子老死宮中，也是沒有關係的。”
    采薇把頭靠在慧雲的肩上，哭的更凶，“姐姐……謝謝你。我這一輩子，隻有你這個姐姐。”
    董采薇是榆陽郡太守董令初的嫡長女，董令初是寧王趙珀的人，私底下為趙珀辦事多年。
    董采薇和所有閨中少女無異，也有自己喜歡著的人，他叫徐俊昇，出身寒微，與采薇相戀後，董令初將他留在自己手下做事。董令初把女兒送進宮中，答應徐俊昇若是日後推翻朝廷成功，才將采薇許配給他。
    徐俊昇與董采薇無可奈何分別，自此，采薇已是一入宮門深似海了。
    快要到四月了，草長鶯飛。
    杭慧雲在符芊芊的安排下，著了她專門挑選的衣裳，拿著風箏等在妙雨亭。
    這裏是皇帝下了朝之後的必經之路。符芊芊深得皇帝的心意，也是因為她懂得如何討得他的歡心，皇帝最喜歡女人穿寬衣紫金水袖長裙，這一點，符芊芊隻告訴了杭慧雲。
    皇帝以前喜歡的女子叫做岑子珊，他們年輕時曾經一起放過風箏，因此皇帝對風箏一直鍾愛有加，皇宮幾乎很難見到風箏，杭慧雲此時手裏拿的，是符芊芊特地命人去京中買來的。
    皇帝果然一眼就看見了杭慧雲。
    此刻的杭慧雲手裏拽著風箏，頭上的步搖隨著她的律動左右搖擺，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的膚色白皙，穿著紫金色的水袖長裙，襯托的她格外的高貴。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皇帝上前，杭慧雲忙想要行禮，卻被皇帝拒了，“美人如花隔雲端。”
    “皇上謬讚了。”
    “朕連日來太過繁忙，疏忽美人你了，你不怪朕吧？”
    “臣妾哪敢怪皇上呢，隻是臣妾一心念著皇上……”杭慧雲故意低下了頭。
    “既然念著朕，今晚來陪朕如何？”
    “皇上，來臣妾宮裏好嗎？”杭慧雲眼色純情動人，李承澤看的心醉，“好，那就由朕今晚來陪美人。”
    入夜。
    男子的低喘聲與女子的嬌吟聲混合在一起……
    杭慧雲躺在李承澤的身下，她望見房內暗沉的燭光，她望見滿室濃鬱的情欲，她望見她的人生、她的使命……
    她感覺不到疼，卻感覺到心裏的某一塊地方像是碎了。眼前的男子是九五之尊，是這個國家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自己，卻低賤的隻是他一時貪圖新鮮的玩偶罷了。杭慧雲沒有哭，可是心裏不斷地在嘶啞，她不明白自己這樣做值得或是不值得，更來不及追問。
    眼前人似乎變成了他，那個不愛自己的他，那個做了東燕駙馬爺的他……杭慧雲不願再提及的那個人，嗬！她在心裏笑自己，她記得對采薇說自己沒有喜歡人，可是她怎麼願再提起他呢？那個迎風而立的男子，他，終究為了前程娶了東燕的公主，他走的時候甚至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杭慧雲終於還是死了心任父親安排進宮。
    董采薇換了夜行衣，偷偷潛入乾宇宮，敬妃說的果然沒有錯，今日乾宇宮的防備鬆懈。
    她找到行軍圖後馬上抄錄下來，回到自己宮中把衣服換掉之後，又連忙趕到敬妃宮中，符芊芊馬上屏退下人。董采薇確認無人後，從胸口處掏出一份文書，交給符芊芊。
    “采薇，辛苦你了。”符芊芊說道。
    可是董采薇的臉上卻突然很憂傷，“辛苦的不是我，是慧雲姐。”
    符芊芊歎了口氣，“犧牲在所難免。”
    是夜，符芊芊命人將信送到了平南將軍府，平南將軍拆信後，又派人去通知了李承嶧。
    信中非常詳細地記錄了北宸此次出征所用兵力，具體方案，以及主要征戰將軍姓名。
    符芊芊一夜都沒有合眼，天快亮時突然下起雨來，淅淅瀝瀝地打在窗沿上，她起身，突然感覺肚子裏的孩子踢了自己一下。
    她推開宮門，守門的宮女已經睡著了，她沒有去叫醒她，而是獨自一個人走上了閣樓。站在這閣樓上的陽台，可以眺望地更遠，也可以俯瞰整個北宸的皇宮。北宸皇宮自武帝開始，在民間便有一個很好聽的雅稱——“萬閣城”，可是此刻在符芊芊眼中，這萬座樓宇，卻顯得越發的陳舊，這皇宮的主人似乎很快就會有人來取而代之。
    她用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肚子，還有一個月，要臨盆了吧。他抑或是她的到來，是幸還是不幸？
    符芊芊想起十四歲那一年第一次見到李承嶧，就深深地喜歡上他了，喜歡，這個詞，自己卻始終不敢說出口。
    他是那樣的耀眼，像是北宸宮裏最閃爍的明珠，一下子照亮了符芊芊的心。
    符芊芊用手在被雨水打濕的欄杆上輕輕地寫下了兩個字：碧鳶。
    碧鳶，碧鳶，符碧鳶。
    她有多久沒有用這個名字了？
    她想起那年，她跪在父親和李承嶧的麵前，“就請讓碧鳶入宮，為父親和二皇子效勞。但碧鳶隻有一心願，還請二皇子答應。”
    “你說吧。”他的語氣依舊溫柔，讓她沉醉。
    “若日後二皇子登上皇位，貴為天子，還請立碧鳶為妃，碧鳶此生為二皇子犧牲也在所不惜。”
    父親想要嗬斥她的無禮，卻被二皇子阻止了，“我答應你，若我李承嶧他日為帝，便以厚禮迎娶你符碧鳶。”
    多麼動人的誓言啊。
    她在這冰冷的皇宮裏，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如今，她懷上了皇帝的骨肉，可是李承嶧還沒有起兵。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帶著愛子去麵對他，再讓他以厚禮迎娶自己麼？難道還要讓他把侄子認作兒子嗎？
    想到這裏，她難過地終於哭了出來，連日來的酸楚，終於混合著這雨水，一起泉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