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錦之躺在溫軟的大床上，心裏卻始終想念著她的襄允哥哥，此刻的他在做什麼？也會如同自己這般想念嗎？不知不覺，一宿過去。第二天一大早，就聽見外麵紛擾的吵鬧聲。
    “二皇子哎！這慕姑娘還沒有起來呢！”是惜玉的聲音。
    “阿呸！快叫這個死丫頭給我滾出來賠禮道歉，爺心情好了就原諒她，心情不好了我要你們整個玉屏宮裏的人吃板子！”
    “二皇子，這……您不要為難奴婢了，這慕姑娘是皇上的人，奴婢們也不敢得罪啊。”
    “父皇的人？難道父皇要封她當娘娘不成？這死丫頭聽說比我還小上幾年呢！想當我長輩？真是天大的笑話！”
    錦之氣不過去，從床上爬起來，根本顧不得梳妝打扮，便衝到門口，故意放大了嗓門：“大清早的你又這麼客氣來給你姑奶奶我請安。”
    “我呸！我李承嶧的便宜你也敢占！我看你是活膩了。”
    “最討厭你這種目中無人的人！二皇子又怎麼樣？！還不是當王爺的命！”這一句話怕是古往今來無人敢說起吧，惜玉在一旁已是簌簌發抖了，二皇子向來為人狠辣，仗著老皇帝的寵愛在宮裏橫行霸道，宮裏的奴婢太監都已是對他聞風喪膽了。
    “你個不知好歹的死丫頭！你給我記住今天說的話！你在這宮裏一天，我就讓你不好過一天！”說著，李承嶧忿忿地甩袖而走，留下一臉得意的錦之。
    這是第二次把這個脾氣臭上天的二皇子給氣走了，錦之想到這，也不免在背後暗笑。
    午後。
    瑞辰殿。
    “氣死小爺了！這哪裏來的野丫頭，這麼桀驁不馴，把本王也不放在眼裏！”二皇子又在發脾氣了，幾個下人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喘一聲。
    “張順海！人呢！”
    “在，在，小的在！”隻見一太監連滾帶爬地爬到二皇子腳邊，此人正是張順海，乃是瑞辰殿的主管太監。張順海的胞兄張順江乃是皇上的貼身太監，因此皇上那邊的消息，二皇子經常有所耳聞。
    “快去你老哥那邊打聽，這死丫頭什麼來曆啊？”
    “回殿下，小的早就幫殿下打聽好了，這丫頭名叫慕錦之，乃是慕成俊將軍的遺孤……”
    “慕成俊？是不是當年戰死後梁的那個？”
    “殿下好記性，他殉國那會兒殿下才兩歲多。”
    “去去去，馬屁拍錯位了！不是本王好記性，兩歲多能有什麼記性，我也是聽宮裏人說的。好，繼續說下去。”
    “將軍夫人不久也因病去世了。這小丫頭才幾個月大，太子和將軍曾是好友，便好心把她抱入太子府撫養，聽說在太子府的時候受寵的很，太子把她當親女兒一樣看待。太子最受寵的柳妃娘娘，都要讓她幾分。”
    “嗬，那這小丫頭豈不是還要我聲叔叔！”
    “回殿下，輩分上是這樣的沒錯。”李承嶧想著，和個叫自己叔叔的小女孩鬥真是沒有意思，可是腦海裏就是奇怪怎麼也揮之不去那個驕橫無理的人影。
    今天是大年初一，宮裏到處洋溢著新年的氣氛，過了晚宴，錦之卻閑來無事，便和墨玉惜玉兩人一同在庭前看雪。
    墨玉不僅學醫，還會武術，錦之這下來了興致，嚷著要墨玉教自己舞劍，墨玉心知慕姑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怕是慕姑娘不高興了皇上會怪罪下來，隻好選了幾套簡單的動作教她。
    雪花漫天飄灑，兩個少女在花海中舞起劍來，今天的錦之穿了一件紫色鑲邊的素裝，配上錦之正在長開的身形恰到好處。
    她手持寶劍，遊刃有餘，似乎這套劍法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樣。
    誰也沒有察覺，此時的李易之正在她們身後。惜玉首先發現，驚恐地想要行禮，卻被李易之拒了，也示意她和墨玉退下。
    正在興致上的錦之當然沒有發現異像，繼續在雪中舞劍。
    少女溫柔的側臉，剛毅的劍法，倔強的眼神，李易之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真的太像了，像……像那個心心念念的女孩，那個和他一路走過來的女孩，那個愛著卻沒法給她未來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初陽，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年僅十九歲。她是李易之這一生都揮之不去的痛，是漫長的人生道路上唯一支撐他走下去的人，可是這個人卻永遠地離開了世界。
    李易之看著看著，那漫天雪花裏的少女，和腦海中的人影慢慢重合，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去，錦之劍轉偏鋒，“呲啦——”龍袍被劃破的聲音，嚇得錦之把劍掉在了地上。
    “民……民女慕錦之參見皇上，還……還請皇上恕罪。”李易之反而沒有生氣，他俯下身去，扶起錦之，“是朕的錯，嚇著你了吧？”
    “不……不是的，是民女的錯，是民女衝撞了皇上。”
    “好了，朕說是朕的錯，就是朕的錯，快起來吧，地上多寒，女兒家膝下也是嬌貴的呢。”
    “謝皇上。”錦之起身，燦若星辰的眸子對上李易之，他蒼老的神情裏難得透著溫情。
    “陪著去宮裏做做吧。”李易之說道。錦之麵對皇上，也是不敢拒絕，隨著李易之到了乾宇宮。乾宇宮並不是很華麗，但透著說不出的威嚴，既然是李易之的寢宮，自然是要襯出他的身份的。宮內很暖和，又焚著香，錦之一走進來，卻有著一種不好的感覺。
    “初陽。”李易之喚道。
    “皇上，你在叫誰？”錦之問道。
    “是錦之，朕老眼昏花了，該罵。”李易之忽然拉著錦之的手，錦之嚇得敢忙推開。
    “怎麼了？錦之，你不願做朕的妃子麼？”
    皇帝的妃子？！開玩笑嗎？你都夠做我爺爺了！
    當然，這些話，慕錦之隻敢在心裏說說，而此刻，她更是慌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回皇上，民女不願意。”
    “朕答應你，隻疼你一個，把最好的都給你。”
    皇帝真的老糊塗了吧？慕錦之已經拒絕的很清楚了，可是皇帝似乎不願意放棄，“錦之，留下陪朕吧，朕很孤獨。”
    “皇宮是一個牢籠，錦之不願意困守一生。”
    之後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外麵風雪連綿，冰冷的氣氛吹散了新年的祥和。
    “你走吧。”李易之打破了沉默。
    錦之有些差異，可是又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裏，行了禮，連蹦帶跑地離開了乾宇宮。寒冷的雪珠打在她的臉上，她也絲毫察覺不到痛楚。她太害怕了，她太想離開這了，她絕不會像困獸一般老死在這沒有溫度的宮中的。
    往往一切事與願違。
    第二天，皇上的聖旨便到了玉屏宮。
    封慕成俊將軍遺孤慕錦之為錦妃。玉屏宮的宮人跪了一地，“恭喜錦妃娘娘。”錦之的腦子裏嗡嗡作響，身體的溫度降到了冰點，此時的一切似乎都還在夢裏一般。還是墨玉心細，上前扶住錦之，“錦妃娘娘，您沒事吧。”錦之突然推開墨玉，發了瘋一般的怒吼，“滾——不許叫我娘娘！不許叫我娘娘！啊——”消息很快便在宮中傳了開來。
    鳳翔宮中，皇後和四妃都在。
    “姐姐們你們到是說句話呀！這到底哪冒出來的賤丫頭，竟然爬到了我們頭上！”首先開口的惠妃蘇式。
    “惠妃妹妹莫要急了，難不成還怕了這個小丫頭不成？”淑妃接口到。
    “你不急你不急嗎？你不也就生了個公主嗎？皇上正眼也沒瞧上你幾回！這麼多年來皇上也沒選過妃子，這一來就來個這麼小的！比你家小公主吳奕才大了一歲，皇上還真是喜歡幼女，讓我們這些老臉往哪裏擱？難道我們幾個要喚她一聲妹妹不成？”
    “惠妃你不要口不擇言了！這話皇上聽到了又要責罰了。”皇後趕忙勸道，這些年皇上和皇後的感情已經名存實亡了，這也是太子一直不受寵的因素之一，皇後處處小心，怕自己兒子的太子之位被那二皇子搶了去。
    “皇後娘娘，這話你不敢說，我蘇如槿沒什麼不敢說的，皇上本來就做的不對，這丫頭才多大呀，幾位姐姐你們說說看是不是？”淑妃和敬妃向來和惠妃不怎麼合，但此時此刻卻是站在了同一陣線上。“妹妹說的是，但我們姐妹幾個也沒有辦法，皇上本來就子嗣少，太子承澤，公主承萱，還有個混世小魔王，這五個指頭都不夠數，怪隻能怪姐妹幾個不爭氣了……”淑妃口中的混世小魔王，當然指的是二皇子李承澤，李承澤向來在宮裏橫行霸道，就連幾個娘娘也不放在眼裏，不過誰都看得出來，皇上向來把二皇子寵上天，將來誰坐上皇位還說不定呢，娘娘們也因此不敢得罪這位小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