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走過去就好。”言無歆猛的咽下一口水，準備與外麵的大雨來一場殊死搏鬥。
    “別廢話，水涼。”夏文軒背對著無歆半蹲下去。
    言無歆撐開了手中的天藍色的雨傘，傘內的圖案原本是幾朵流雲，每當在下雨時分她釋放出傘裏的幾片雲彩，便會覺得她的世界裏永遠是晴天。而如今，黑色的天宇卻把那淡淡的薄雲吞沒了，傘裏黑洞洞的，幾乎與外界成了同一種顏色。風夾雜著雨珠狡猾的躲過了舉過了頭頂的屏障，從側麵吹過來，悉數落在無歆的裙子上和小腿上，弄得她連連敗退，最終又退回了教學樓的屋簷下。
    “言無歆！”夏文軒毫無憑借的站在雨中，身上水流如注。他抹了把臉，回過頭去看猶豫不決的女孩兒。
    言無歆趴在夏文軒背上的時候才發現男生整個人都濕透了，她一隻手歪歪斜斜的為他舉著那把並不怎麼管用的雨傘。言無歆被雨澆得渾身發涼，夏文軒的衣服也濕得緊貼在他的身體上，然而他溫熱的體感卻讓無歆的前胸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那種溫暖可以與外界的冰冷相抗衡。
    遠處的停車場上，一個舉著傘的黑影向二人招手。雨不斷打在夏文軒的眼睛裏，他眨了好幾次眼才勉強分辨出那人的身份，背著無歆趟著水，一路向那人走去。
    風愈刮愈大，夏文軒和言無歆頂著風前行，女孩兒麵對迎麵而來的疾風驟雨，有些措手不及，一瞬間有種窒息的感覺。驀的，狂風裹走了無歆手中的傘，那把象征的永遠天晴的傘在風中轉了幾圈後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無歆剛想張口驚叫一聲，無數雨點就立即用了進來，嗆得她淚水和雨水混合著從臉上流下來。她把身體幾近是貼在了夏文軒的身上，為背著她的男生擋去了大部分的雨水，然而她自己卻好似掉進了一個冰窖，肚子也不爭氣的一陣陣絞痛著。
    男生喘息著停在了一輛黑色的車子旁邊，他和剛才的那個黑影一起把言無歆扶進車裏，然後夏文軒自己也坐了進去。夏文軒明顯發現身邊的無歆有些不太對勁兒，她軟軟的倚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樣子像是睡著了。他去拉她的手，竟感到一片冰涼。
    “言無歆，言無歆？”夏文軒把手放在無歆的額頭上，還好她的溫度比較正常，沒有發燒的征兆。
    言無歆在朦朧之中感覺有人在碰她，模模糊糊的吐出幾個字：“墨子奇，別鬧。”
    “傻瓜。”夏文軒看著車窗上一股一股向下流動的雨水，把無歆緊緊抱在懷裏。他不明白自己和墨子奇究竟有何相似之處，她卻偏偏把他當成了另一個男人。無歆，曾在心中為你建造的安樂城，好像快要被這場京城裏的暴雨給衝垮了。此時此刻，大水漫過了京城，亦漫過了心城，讓車上的兩個人雙雙有一種溺水的窒息之感。
    言無歆在夏文軒的懷抱中漸漸緩過勁兒來，在她睜開眼之前，她嗅到了他頸邊熟悉的薰衣草香。雖然那香味已經被水衝淡了，但她依然敏銳的捕捉到了獨屬於他的味道。她美麗的朱唇一張一合，從口中流轉出的字句變成了一聲輕歎。
    他沒能聽清她說了什麼，把耳朵湊了過去，示意女孩兒重複剛才的話語。無歆後來說的十三個字，夏文軒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因為他以前所有的努力使他終於從墨子奇那裏奪回了一點點。或許這些東西於墨子奇而言不過是河裏的一塊塊鵝卵石，，美麗卻隨處可見，但與夏文軒而言卻如同是最璀璨的珍寶。她夢囈一般的說——
    “軒，隻有你的身上有薰衣草的香。”
    車行了二十多分鍾，天空卻像一個永遠倒不盡的大水池，能讓雨水接連不斷的灑向人間。車子開得很小心，每到一個橋下都會估測一下水位再緩緩駛過。言無歆漸漸恢複了體力，散開了馬尾辮，用紙巾擦拭著發間的水珠。餘光裏，夏文軒在不斷打量著散了頭發後的女孩兒，發現她著了雨後不僅不顯得狼狽，反而更加俏麗可愛。濕透的連衣裙貼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女性美好的輪廓，淡粉色的內衣在幾近透明的白裙裏若隱若現。
    “今天的雨真大。”言無歆忽然有些害怕，車子雖有窗戶卻因大雨看不到外麵，如此一來她感覺自己被困在了一個狹小而逼仄的環境裏。無歆很討厭這種與世隔絕的氛圍，幸好與她一同被鎖在這個高速運動的黑盒子裏的還有夏文軒，要不然她一定會一點點兒崩潰的。
    夏文軒也沒比言無歆好上多少，這輛黑色的保時捷是他最討厭的車子，以為在這裏曾埋藏著令他心痛的回憶。他過去再三告誡司機，不要開這車來接送他，可今天的事態卻容不得他拒絕。夏文軒用指尖觸了一下女孩兒的發絲，他的手立即變得濕滑，輕輕說了一句：“你還覺得冷麼？”
    “好些了。”言無歆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她現在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汽車擋風玻璃上一對徒勞無功的雨刷上，哪有心思顧及體溫是冷還是熱。盡管雨刷在不停的工作，但剛擦淨的擋風玻璃立即又被雨水覆蓋了，前方車子的尾燈變成了兩個邊緣模糊的紅點。天空中一道劈裂雲層的閃電還了前方車輛本來的色彩。一瞬過後又重歸黑暗。
    “少爺，對麵車道上的水太深了，開車有些危險。我現在把車停到加油站，一會兒我們走過去，可以麼？”見夏文軒“嗯”了一聲，司機把車緩緩駛到距夏文軒家不遠處的加油站，又體貼的為言無歆打開了車門。
    “這裏是哪兒？”言無歆在雨夜裏失去了方向感，她找了半天也分辨不出自己熟悉的建築物，隻有幾盞住宅裏的白色燈光隱沒在雨霧之中。
    夏文軒從司機手中接過一把雨傘，回答道：“在學校附近。”
    言無歆想給父母打一通電話報個平安，剛伸進背包想去拿手機，手臂卻被夏文軒按了下去。他搖了搖頭：“雨天最好不要在戶外打電話。”
    “哦。”言無歆躲在夏文軒的雨傘下，“你把我送到陶然亭地鐵站就好。”有過上次的教訓，二人都聰明了，夏文軒沒再提要背無歆的事兒，無歆也裝作毫不在意。
    夏文軒一直把雨傘傾向無歆的一側，自己露在外麵的手臂滴滴答答的向下淌水。言無歆怯怯的挽著夏文軒的胳膊，用腳尋著前方的路。他們不敢走太快，因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腳下突然出現的石子絆住。可到了地鐵口才發現地鐵因為雨水倒灌而關閉了。無歆失落極了，她不知今晚自己何去何從。
    “我家離這兒不遠。”夏文軒突兀的說了一句。
    言無歆睜大了眼睛，看著身邊微微低下頭的男生。在她的印象裏他總說他家離自己家很近，可無歆家到學校步行少說有四十分鍾，難道這就是男生口中所謂的“不遠”？開什麼玩笑？！原來她一直被人騙得團團轉，是不是他還有許多精心設計好的，而她卻仍舊蒙在鼓裏？是不是今晚雨中的行車路線都是他一手安排的，為的是把她騙到他家去？
    “騙子！”言無歆推開夏文軒，一個人在雨中跌跌撞撞的奔跑。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隻想著離那個人越遠越好。一路上都是住宅樓，無歆根本無法躲藏，隻好任由鋪天蓋地的雨點打在身上。雖然無歆隱隱悟到了夏文軒欺騙她的原因，但她還是無法接受他對她的欺騙，她害怕他為她編製的夢境過於美好，她會迷失掉自我。
    跑了一會兒，腿上不斷傳來刺痛的感覺，言無歆停在雨中大口的喘著氣。雨水的冰冷讓她冷靜了不少，想起剛才自己的舉動，無歆不禁失笑。為什麼他的一句話竟能讓她變得如此莽撞，她竟那麼在乎他說的每一句話。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把那個一直在她後麵緊緊追趕的男生請進了她心裏城堡？無歆回頭看了看，後麵黑洞洞的一大片雨霧，看不見男孩的身影。無歆好不容易在昏黃的路燈邊尋到了一家已經關門的雜貨鋪，摸著台階在簷子下坐了下來。她似乎在等待什麼人，又似乎什麼人也沒等，隻是找個地方暫時避避雨。
    無歆低著頭，接著燈光數地上的水窪：一個、兩個、三個……低十五個水窪很大，水窪中央是一雙黑色的運動鞋。忽地，無歆冰涼的左手感到一陣溫熱，她抬起頭去看對麵站著的人，風雨中她看不清那人臉上的表情。他俯下身來把雨傘硬塞給她，然後一聲不吭的把女孩兒從台階上拽起來，拉著她的手在雨中穿行。他篤定了她會跟他走。
    幾滴大雨珠在無歆的傘背上滾動，彙聚成一個更大的從傘尖兒落下來，打在夏文軒的胳膊上，像珍珠一樣碎成千萬粉末，撒在空中。每一個細小如粉的雨滴都折射出他為她精心設計的的如夢境般美好的回憶。愈是精美就愈是脆弱，處處隱藏著細微的裂痕，盡管，遠遠看起來那麼美麗，那麼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