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無歆的母親趕在春節之前從國外回來，她給無歆帶回來一束可拆卸的瓷製的山茶花。每一朵山茶花都可以從綠色枝葉狀的底座上取下來，把它們拚裝在一起就成了整整一大束。無歆把瓷山茶花放在餐桌上，一日三餐都要對之頂禮膜拜。
    雖說快要過春節了，但言無歆卻還得從早學到晚，為了高考，拚了。直到除夕那天，言無歆才放下手中的筆，陪父親在客廳看電視。電視裏播的是去年春晚趙本山的小品《同桌的你》，雖然時隔一年，但笑點依然。
    “爸爸，我們請墨老師過來一起過年吧，他一直是一個人在家。”言無歆擺弄著手機，發了一條“我去問問”。
    言無歆的悄聲戛然而止，他用莫測的神情端詳著無歆，把無歆看得有些心虛。沒料到，無歆的母親在言無歆沉默的時候做了主張：“好啊，無奇，你打電話把他請過來吧。”無歆的母親在國外的時候，曾經在無歆打給她的電話中聽說過墨子奇，但無歆從未告訴母親墨子奇的年齡，所以無歆的母親一直以為墨子奇和言無歆應是一般大小。家裏多了一個人也就多了一分熱乎氣兒，縱然身處異國他鄉許多年，但無歆的母親骨子裏的中國情一點也沒有削減，反而愈久彌深，而愛熱鬧、重團圓是每個中國人從出生那天起就鑄成的性情。
    “讓無歆打電話吧。”言無奇點點頭，對無歆母親同意下來的事情，他向來不予更改，“君瑤，咱們把家裏再收拾收拾吧。”
    言無歆聞言後，笑意不知不覺就漾在了嘴邊，她發了一條“成功！”又在後麵加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她曾無數次幻想能和墨子奇一起過春節，因為這就好像他們是一家人似的。墨子奇給她回了一條“小無歆，祝我們春節快樂！”。
    這次，墨子奇照例帶來一束山茶花，給言無奇帶了一個多功能的公文夾，給宋君瑤帶了一對天鵝絨的抱枕。宋君瑤見到墨子奇的時候有些驚詫，但她很好的把這份詫異掩飾了下去，待墨子奇很是熱情，還把自己從國外帶回來的巧克力和夏威夷果送給墨子奇作為回禮。
    “喂，我的禮物呢。”言無歆幫著墨子奇從鞋櫃裏拿出他一進門就開始在鞋櫃下尋找的淡藍色拖鞋。
    當言無歆得到墨子奇從上衣口袋裏拿出的OceanInMyPocket牌子的小水母和小鰩魚玩具時，她孩子似的歡快的跑到自己的小屋，把它們一一擺在她已有的小章魚和小海馬邊上。她匆忙掃了一眼書桌最右端立著的相框中那個仰望青天的青年，微笑著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海子，新春快樂！”
    因為言無歆既不會打牌又不會打麻將，所以每次春節無歆和父母玩大富翁來消磨時間，今天也不例外。四個色彩各異的棋子碼放在棋盤的起點處，在無歆手中骰子的第一次下落後，遊戲正式開始。墨子奇雖是個菜鳥，但十分鍾下來也逐漸了解了遊戲的規則，變得遊刃有餘起來。於是香港偌大的地方，就被這四個“貪婪的商人”瓜分殆盡了——
    “小墨老師，您走到我的灣仔了，要付我過路費哦。”
    “我遲早要把山頂買下來。”
    “墨老師，您忘蓋房子了！”
    “恭喜爸爸入獄了。”
    “哦，媽媽，我太慘了，第三次走到你的皇後大道中了。”
    有時候，眼看著無歆手上沒錢了，墨子奇便會偷偷從桌子底下給她遞一張一百到五百元不等的大鈔。無歆每次默默接過去的時候總會先看看父親，然後看看母親，確定沒有露餡兒之後，又把墨子奇的百元大鈔投資去買火車站和酒店。誰知言無奇和宋君瑤把無歆的小動作都看在了眼裏，隻不過心照不宣，十分有默契的沒有將無歆揭穿。
    “好吧，爸爸算您贏了，您一會兒不用去做飯。”言無歆望著棋盤上全是言無歆的紅房子，而自己的綠房子全被吞並的殘破景象，有些悶悶不樂。不知為什麼每年都是她和媽媽輸，每次她倆都被罰做晚飯，連鹹魚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媽，我們去廚房吧，真背。”言無歆自顧自的把圍裙套在身上，也沒看見坐在椅子上一直朝她使眼色的墨子奇。
    這場遊戲墨子奇也是輸家，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否也得去廚房幫忙。可他真的連切個黃瓜片都不會，萬一在無歆母親麵前現眼的話，她或許一氣之下就把他給pass掉了。他現在特別後悔自己把學做飯的事情推到了四年以後。正在墨子奇困窘的時候，言無奇的一句話幫他解了圍。
    言無奇不知何時坐在了沙發上，輕聲說了一句：“子奇，你過來坐，我和你說幾句話。”
    墨子奇如獲大釋般坐在言無奇旁邊，卻沒想到言無奇給了他當頭一棒：“子奇，你和無歆的感情很好啊。她過去總是和我說起你。”
    “她不是老師您的女兒麼，所以我們自然熟識一些。”墨子奇不知道言無奇是否已經知道了自己和言無歆的事情，隻好繞著彎子說話。
    “也對，你是她的老師，我自然希望你們搞好關係。”言無奇眯著眼，在“老師”二字上故意加重了聲音，“我住院的那幾個月，謝謝你幫了無歆不少忙。這次期末考試雖說數學隻考了一百一十四分，我也不再有什麼過分的要求，畢竟自己孩子的程度父母最清楚。現在她保持在六百三十五分左右，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接下來的半學期我隻希望她把全部的經曆都放在學習上，把這個分數一直保持到高考，至於其他的事情還是先放放為好。子奇，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墨子奇的心一下子就涼了，言無奇話中的含義他早已知曉，隻是他看不透言無奇對他和無歆的事情究竟有多介懷，是不是他以後就沒有機會了？要他等他可以為無歆去等，但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不給他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