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無歆高中時期的最後一個暑假是在瘋狂的補課中度過的。墨子奇隔三差五的去無歆家給她補數學。無歆驚訝於墨子奇竟然不會做飯，但她也沒說什麼，隻是每次都留他吃午飯，所以墨子奇就養成了每來一次都會蹭一頓飯再走的習慣。每當講完課言無歆在廚房裏忙活的時候，墨子奇都會盯著無歆房間桌子上的一個小相框看上好一會兒，但他從未問過無歆，相框中黑白照片上的那個張開雙臂躺在地上的青年到底是誰。
    自主補課剛剛結束，學校統一補課又拉開了序幕。語文課上，在袁玉文寫在黑板上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和“盡人事，聽天命”的激勵下，高三一班的每一個同學都暗暗的做了一番心理鬥爭：上了高三，堅持是唯一的方向。
    “高三上半學期，我們要先把上學期留下的現代詩歌的尾巴給結束，再把《文化經典研讀》講完，最後留些時間進行一輪複習，同學們記得帶上《三年高考二年模擬》。”袁玉文交代了時間上的安排，然後立刻轉向了正課，“請大家打開我上學期發的詩歌篇子，看《天鵝》這首詩。”
    篇子上《天鵝》這首小詩並未署上作者的名字，但即便不署名，無歆又怎能忘卻寫下這樣美麗詩篇的詩人。這首《天鵝》，無歆在兩年前初讀時就覺得愛不釋手，詩歌中傳達出的情感又是那樣的細膩感人。
    “這首《天鵝》的作者是海子，本名査海生，安徽懷寧人……”袁玉文滔滔不絕的講起詩人的生平，講完後她看了看正在把“海子”二字注在詩名旁邊的言無歆，道，“言無歆，你給大家朗誦一下這首詩。”
    “夜裏，我聽見遠處天鵝飛越橋梁的聲音/我身體裏的河水/呼應著她們/當她們飛越生日的泥土、黃昏的泥土/有一隻天鵝受傷其實隻有美麗吹動的風才知道/她已受傷/她仍在飛行……當她們像大雪飛過墓地/大雪中卻沒有路通向我的房門/--身體沒有門--隻有手指/豎在墓地，如同十根凍傷的蠟燭……”言無歆平時說話的聲音絕說不上非常好聽，但她一朗誦起詩歌來，聲音就變得馥鬱動聽。連袁玉文也不得不承認，言無歆在朗誦方麵絕對是可以和楊瀟比肩的好手。這首海子的《天鵝》，高雅中帶著幾屢哀傷，男生很難讀出詩人所要傳達出的情感，而女聲的柔美和溫和卻能把此詩演繹的恰到好處。
    無歆的聲音傳出一班的教室，在寂靜的走廊中回響，正好傳入兩個抱著兩大摞英語總複習指導書的文科學生的耳中。
    “文軒，謝謝你幫我抱英語複習書，下次我幫你抱語文的。”其中一個稍矮一些的男生笑了笑，“啊，有人在讀詩。聲音這好聽。”
    被喚作“文軒”的男生沒吭聲，走到一班教室的後門時停下了腳步，向後門的窗子內張望。他把目光聚焦在那個投入深情去演繹詩歌的女孩身上。雖然他隻看見了她的背影，但這個女孩仍然一下子闖進他的心扉，深刻得連他自己都無法逃避。
    矮個子的男生感覺自己抱著書的雙臂有些發麻，卻看見他的同伴呆呆的站在一班的後門向裏麵窺視，於是他不帶好氣的催促：“文軒，快一點，都上課十五分鍾了，徐老師又得批我了！”
    高個子男生點點頭，轉過身後又回望了一眼，然後不緊不慢的朝教室走去。
    語文課下課後，隔壁班的男生又催言無歆交七月份的考勤表。無歆無奈的準備好下節課要用到的數學書，從書包裏翻出一張古董考勤表，剛想動筆簽上父親的名字，手中的筆就被人搶走了。
    那個人帥氣的笑了一下，握住筆，在“班主任簽字”一欄中簽上了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事後略帶不滿的說：“你簽了一個多月言老師的名字，主任還以為額上個月沒到崗呢。你以後學我簽我的名字吧。”
    “你以後自己簽。您的字過於有創意，學生學不來。”言無歆看了一眼站在教室外、麵露殺氣的隔壁班男生，起身走了出去。
    “言無歆，姐，算我求你，下次早點交行不行啊。我每次都得替你挨主任的罵哎！”那個男生雖然每次都罵罵咧咧的態度很不好，但每次要交表的時候都不忘把無歆的那份也帶上。
    言無歆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但即便是逆光的微笑，也讓那個男生在心裏偷偷歡呼了一聲“萬歲！”，最後他像往常一樣催到考勤表後又補了一句：“下次這麼晚，我就不幫你了！”
    然而此情此景在言無歆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完完全全的落在了倚在文一班門框上的一個少年的眼中。他的目光在言無歆和拿著考勤表的男生身上流連，最終落在同樣站在門口處的墨子奇的身上。他一直目送言無歆轉過身，朝墨子奇走去，再到墨子奇帶上了理一班的門。
    “歐陽，剛才和你說話的人是叫言無歆麼？”倚在門框上的少年叫住欲去交表的男生。
    男生驚訝的叫了一聲：“哇，夏文軒，開學第一天你就和我說了這麼多個字，我真是倍感榮幸啊！”
    夏文軒有些不耐煩：“別廢話。是不是？”
    歐陽慕天的眼珠轉了轉，他猜不透夏文軒的心思，隻好如實回答：“是呀。你打聽這個幹什麼？”
    “你被管那麼多，把她的手機號告訴我。”夏文軒看了看表，還有一分鍾那個可怕的政治老師就要來了。
    “你該不會想追我家的小無歆吧？我可是苦苦追了兩年都沒追到耶。”歐陽慕天不高興了。
    “你胡說什麼。把號碼告訴我。”
    夏文軒默默記下了無歆的號碼。他深信，隻要自己得到了這一串美妙的數字，就能再次聽到天鵝的歌聲。他覺得遲早有一天，著美妙的聲音，會隻為他一人響起。那個時候，他就會像那個女孩兒名字的含義一樣，無所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