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淩山中，一條小船在湖麵上劃開一道清澈的皺紋。
    黑色的靴子點在船沿上，錦衣男子抬頭，臉上掠過驚喜，“渺兮，你的傷無礙了？”
    “托你和你七哥的福，死不了。”夜渺兮冷笑一聲道，在船中坐下，“你呢？居然還活著，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風瑾逸躲開她譏嘲的目光，頓了片刻輕輕道：“我……”
    “怎麼？”夜渺兮挑眉。
    “我跟我哥說開了，原來……一直是我在誤會他……”
    “什麼？”夜渺兮眉頭一皺。
    “他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起他……”
    夜渺兮一臉譏誚地聽他將事情經過一一講來，聲音更冷了幾分，“所以，你今天來見我，是想勸我也和那妖女和好咯？”
    “不……我……”
    “難不成……”夜渺兮打斷他的話，“是幫你嫂子來抓我的？”
    “渺兮，你冷靜些，聽我說。”風瑾逸微微蹙眉，“事到如今，之前答應你的事，我是肯定做不到了。但你們姐妹間的事，我也無權幹涉。”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夜渺兮眯了眯眼睛，“從今以後，我和你，再無任何關係？”
    “渺兮你明知道我……”
    “好了別說了！”夜渺兮偏過頭去，“既然你不會再與我合作，那麼我們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我知道她從小就對你不好。”風瑾逸輕聲道，“但也許，你可以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
    “想什麼？想她為什麼打我，為什麼推我下水，為什麼在我的食物裏下藥，為什麼在我臉上施以黥刑？”
    “當初她也隻是一個孩子，爹娘不愛她，隻愛你，她自然會將怨氣撒在你的身上……不過我……”
    “父皇母後不愛她，她恨父皇母後便罷了，這與我有何關係？哼，況且，我覺得她最該恨的是她自己！你不知道小時候的夜泠兮，她那神態、動作，好像全世界就她最高貴一樣，臉冷得像塊冰！誰會喜歡那樣一個小孩？”
    “渺兮你冷靜些！我知道，無論怎麼說她都不該那樣對你。我不敢勸你原諒她，但你可不可以停止複仇？你想想，就算報仇成功了，你又能得到什麼呢？”
    夜渺兮嗤笑一聲，“站著說話不腰疼。之前怎麼從沒聽你這麼勸過我？”
    風瑾逸一時語塞，緩緩地點了點頭，苦笑。
    是啊，他將複仇作為一個執念的時候，也從未因複仇除了更大的痛苦外不能帶給他別的東西而考慮過放棄。
    無論是愛還是恨，從來都與理智背道而馳。
    “你沒什麼可說的了吧？”夜渺兮站起身，“我還要想辦法接母後出來，先走了。”
    “渺兮！”風瑾逸突然也站了起來，一把拉過夜渺兮摟在懷裏，“就當為我，放棄複仇，好嗎？”
    夜渺兮身子一僵。
    小船因風瑾逸的動作而搖晃，過了一會兒才平穩下來。
    夜渺兮忽然一笑，“那麼，你可以為我，繼續幫我複仇麼？”
    風瑾逸麵上表情微微一凝。
    夜渺兮推開他，“如果你做不到，那麼，我的回答和你一樣。”
    卓豐二十二年正月，景皇親率三十萬大軍兵臨湘國都城臨玉城下。
    卓豐二十二年二月底的一個清晨，華玉淞睜開眼，一縷溫暖的陽光映入眼中。
    他轉頭，看到夜泠兮坐在桌邊喝茶，正抬頭望向他，微驚之後一挑眉毛，“醒了？”
    他牽起嘴角笑了笑，身上沒有大的不適，卻有點累。
    昏迷前的記憶是，千軍萬馬之中，他身中數劍，身體和精神都已支撐到極限，手一鬆，將他十年來的追逐隨劍盡拋於地。
    最後的這場大戰中她一直沒有出現，卻在此刻不知從哪裏突然冒了出來，接住他脫力的身體，揮退包圍他的兵將。
    他望著她笑了笑，“救我，我還不想死。”
    她說：“好。”
    他微笑，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睜眼便是此時。
    “喂，問你個問題啊？”夜泠兮端著茶湊到嘴邊，眉頭皺出一個思考的神態。
    “嗯？”華玉淞輕輕應了一聲。
    夜泠兮喝一口茶，“你說，我是殺了你呢，還是不殺你呢？”
    “嗯……”他拖了個長聲，“這麼說吧。如果輸的人是你，我就殺了你。”
    “哦，那好。”夜泠兮點頭，“姚漓，拉出去砍了。”
    姚漓“咣當”一聲撞開了門，華玉淞眉頭一跳，道：“等等！我還沒說完呢！”
    夜泠兮回頭，朝姚漓抿了抿嘴，姚漓忍笑退了出去，夜泠兮便斂了笑轉回頭，“說啊。”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殺我。”
    “哦？為何？”
    “因為，願賭服輸，我能做到，而你不能。”華玉淞輕笑。
    夜泠兮想了一下，點頭，“有道理。”隨即一笑，“你總說我無情，我看你才無情。那麼大個家族，你就可以輕易拋下？”
    華玉淞撐著床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哈哈”笑了兩聲，“天下還在，一個家族又能有多大？”
    卓豐二十二年，湘國滅，國土盡數歸入景國，湘皇崩於景。
    卓豐二十二年九月，景國發兵攻容，兵行三日，忽得令暫停行軍、原地待命，人不知其故。
    承華宮中，夜泠兮慢慢握緊拳頭，手中的書信被揉成了一團。
    夜渺兮抓了淳兒，要她以身相換。
    此前風瑾逸曾在她麵前為夜渺兮說情，她看在風琬逸的份上就答應了他不再追捕夜渺兮的乞求，並在之後幾天夜渺兮潛入皇宮接出黎瀟時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料夜渺兮根本不領她的情。
    早知如此，她無論如何定要留下黎瀟。
    姚漓拿過她手中的書信展平了來讀，神色驚變，脫口道：“泠兮，怎麼辦？”
    “我去見她便是。”
    “可是，泠兮，以你現在內力恢複的情況來看，這實在太危險了。”姚漓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
    “我自然不會任她宰割。”夜泠兮微閉雙眼，深吸一口氣，“不過，我並沒有太大的把握……因為我不允許一絲一毫失敗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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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三第10章：本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