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呈現出暗下來的趨勢，湘國皇宮蒼鋒殿中便走入幾個宮人，點起了數盞宮燈。
    溫暖的柔光映在身著繡金玄袍的男子的俊顏之上，暈開點點的淡金色，清麗而華美。
    脫下侍衛服飾，換上一身黑色勁裝的白隱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拿著劍出現在蒼鋒殿中，走到華玉淞的桌案前，道：“我要走了。”
    話語聲突兀地響起，華玉淞卻未吃驚，隻是抬了一下眼，便繼續低頭寫字，嘴裏道：“玩夠了？”
    “嗯，你這兒也沒什麼好玩的，不如外麵有意思。”白隱撓了撓後腦勺，目光向四周打量一圈，想再確認一次，這裏真的沒什麼可玩的了。
    華玉淞不說話，用朱筆在奏章上劃出流暢而美麗的線條，認真地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放下筆，想了一下道：“我跟你一起出宮去。”
    “你出宮幹什麼？我可跟你說，你要是有公幹，就別跟著我，免得打擾我心情。”白隱斜瞟華玉淞一眼。
    “是公幹，不過也有點私心。”華玉淞勾起唇角，朝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附耳過來。
    華玉淞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白隱聽著，神色漸漸生變，由漫不經心到驚訝再到肅然，聽罷深深地看他一眼，“你真的要殺他？”
    “我說過是假的麼？”華玉淞滿不在乎地答道，走進裏間，打開一個櫃子，取出裏邊存放的便服。
    “我最不喜歡你這一點，跟夜泠兮一樣，心狠手辣。”白隱跟過去，皺眉看他，“司河好歹跟了你好幾年，他當年不過是一時疏忽罷了，你用得著這麼趕盡殺絕麼？”
    “他一時疏忽，難道就用另外十幾人的性命做代價，而他自己什麼都不必付出麼？”華玉淞平靜地說道，語氣裏並無怒意，邊說邊換衣服，“況且，我花心思教出來的人，就算我不用了，也不能白白送給別人用。”
    “我看第二點才是重點。”白隱白他一眼，雙臂環胸長歎了一口氣，似是極不信服，卻沒有再勸下去。
    華玉淞不氣也不惱，隻是笑笑，將衣帶係好，“走吧。”
    “我才不大老遠跑去景國看你殺人。”白隱站著不動。
    “那你自己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吧。”華玉淞丟下一句話，舉步便走，在門口的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劍。
    白隱原地站著想了一會兒，突然小跑兩步追上他，“你去殺人，我去景國皇宮裏把夜泠兮找出來喝酒，怎麼樣？”
    華玉淞停下腳步，舉起左手，將手背亮在白隱眼前，上麵一道猙獰的劍傷赫然在目，“在你叫她出來之前，記得先看明白她心情怎麼樣。”
    子夜時分將至，瑜都城籠罩在一片沉寂之中，路邊的民居星星點點地亮著燈火，照不亮黑暗之下的長街。
    兩個黑影一閃而過，落在一麵牆邊。
    緊接著，另一道黑影自牆頭飄落，一個黑衣人單膝跪地，垂著頭，壓低聲音道：“主人。”
    “怎麼樣？”華玉淞低聲問。
    “司河早晨離開了聞音樓，沿原路走的，至今還沒回來。”黑衣人答道。
    “嗯。”華玉淞點了點頭，“把東西給我，你回宮吧。”
    黑衣人抬起頭，容顏便映在了月光之下，竟與白隱長得一般無二，神情有些意外。
    旁邊白隱聞言便從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麵具，露出一張完全不同的臉，看起來更英俊幾分。他笑嘻嘻地說道：“碧落，你的身份我不用了，謝你了。”
    黑衣人碧落點頭，道了句：“白少俠不必客氣。”說罷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喂，他清晨才來，你真打算這麼早就在這裏埋伏著？”白隱問華玉淞道。
    “他子半之前必來。”華玉淞道。
    “這麼確定？”白隱借著朦朧的月色，睜大眼睛沿著長街看去，隻看到黑漆漆的一片，隱在薄薄的一點月光之下。
    “嗯，不到子半，明天就沒有來。他知道我不會提前殺他，所以肯定認為子半前躲進聞音樓就還是安全的。”華玉淞道。
    “那你是打算食言咯？”白隱斜睨他一眼。
    “不，我用這個。”華玉淞說道，攤開掌心，露出方才碧落交給他的東西，一個小紙包，“三凝散，中毒後四個時辰毒發，先傷人，再傷己，最後死於經脈盡斷。”
    “夠狠。”白隱蹙眉盯著華玉淞，冷哼一聲，又想了半晌，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他會在今日子半將至的時候才到？”
    他不明白，華玉淞為何不擔心司河提前幾日便躲進聞音樓，或者提前幾個時辰？
    華玉淞笑笑，“我著人找事纏住他，逼他這會兒來。”
    “殺個人至於費這麼多周折？”白隱不解，“果真說過了‘一月後’，不如就等一陣兒，等他放鬆警惕再殺不遲，何必要趕在明天？”
    “我等不及想讓他臨死前再幫我個忙。”華玉淞詭笑兩聲，湊在白隱耳邊低語。
    白隱聽了，嗤之以鼻，嘻嘻笑道：“你居然幹這麼無聊的事。若夜泠兮真動了你說的那種心思，你這麼做，她非在你右手上也劃一個道道。”
    華玉淞笑而不語。
    “行了，我去找夜泠兮，你慢慢等。我領她還來這兒找你。”白隱說道，話音未落，人已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夜色籠罩之下。
    時間悄聲走過，子夜將至之時，一個熟悉的人影自遠處快步走來，華玉淞眯起眼睛，無聲地隱在側麵的牆壁邊。
    司河剛走過去，華玉淞便站到了路當中，在他身後低喝一聲：“司河！”
    司河腳下一個踉蹌，拔腿便向前跑，還沒跑出幾步，卻突然發現有什麼粉末狀的東西從頭頂上罩了下來。
    但他來不及多想，用最快的速度奔進了聞音樓。
    華玉淞虛張聲勢地追了幾步，便停了下來，似笑非笑的眼眸裏閃動著隱隱的寒光。
    隨後他取下微服之時腰間常掛的酒葫蘆，在牆邊坐下，舉起葫蘆來灌了兩口，靠著牆閉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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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24章：終將會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