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秋聲寂 煙水闊 搏巨浪 斬白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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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一笑道:“這付大哥叫得好,以後咱們就手足相稱,我付一笑可能真的要癡長那麼幾歲的!”雲天涯遞過一杯酒,笑道:“大哥,兄弟先幹為敬!”
原來,於銜鬥隻是說雲天涯乃是虯髯客的結義兄弟,這夫婦倆隻因在揚州得罪了官府,避禍到這餘杭來的,付一笑是個出了名的豪傑,有“水上信陵君”的美譽,是以也未作推辭,當下便答應了。
隻聽付一笑不疾不徐地說道:“這杯酒喝了就隨我去總舵吧!聽說雲兄和虯髯客是結義兄弟,想必武功不錯?”雲天涯慚愧道:“不怕付大哥你笑話,我的那點三腳貓功夫實在是不值一哂!”付一笑道:“不說這些,咱們找個時間比劃比劃便知。”
幾人大笑,飲盡了杯中酒,便隨付一笑而去。雲天涯攙扶著許眉娘,於銜鬥背著昏睡未醒的李承訓。
萬船幫的總舵就在他們泊岸之處的南麵,另一處繁華的碼頭上。
茫茫水天,人流如織,隻見一艘巨船赫然矗立,潔白的風帆揚擺上空,萬船幫的招旗迎風飛舞,數十名水手正在忙活著,付一笑一行來到,水手們連忙施禮。
一名水手湊近雲天涯幾人,偷偷地說道:“二位,你們是幫主新交的朋友吧?”
付一笑笑著走過來,打了那水手結實的胳膊一掌,道:“這兩位都是我的至交,你們不得怠慢!”一眾水手領命。
付一笑伸手遮了遮眼,觀摩天色,對一名水手道:“天時不錯,待會去半點貨到船上來!”
水手道:“是!”
於銜鬥向雲天涯打趣道:“大哥,咱們隨他這一走那漁柴之事怎麼辦?”
雲天涯道:“想來我們兄弟這漁子樵夫是做不得了!
付一笑道:“漁子樵夫有什麼好的,不如遊略滄海笑傲江湖!”
幾人又一陣說笑。
付一笑很快將幾人安頓好,夜裏酒足飯飽,付一笑說道:“雲兄,弟妹,小於,今天你們就先各自歇息,咱們明天再好好暢談。”
雲天涯道:“勞煩。”
次日,天剛露出魚肚白,雲天涯就已聽到水手們搬運著大批大批的貨物的聲音,立即出房一看,搬運的貨物真是不少,有絲綢、有玉器、有金箔、有書畫,再過了一會,往來商客均來拜訪,絡繹不絕。
船頭上風很大,許眉娘守著承訓,沒有出來,此時,付一笑卻來到了他的身邊。隻聽付一笑道:“雲老弟。”雲天涯道:“付大哥想必一直都是起這麼早的吧?”付一笑笑道:“哈哈,一直都是如此,天沒來就得起來忙活了,不然怎麼打點得好這偌大的萬船幫呢?”
於是又過了午牌時分,漸次黃昏降臨,夜色漸起了,江麵上又升上一輪明月,雋永地斜靠在藍天之上,有幾抹微雲,點綴其間,天地一片虛清。
付一笑在月色下,舞者一把長刀,獨然傲立,頗見蕭索。這把刀,長約六尺,寬若手掌,在此時此刻隱隱泛著青銳的寒芒!刀,乃是百兵之帥,一刀斬下,萬籟俱寂,萬法皆空!付一笑的刀很快,很準,很穩,據說,沒有幾個人可以在付一笑的刀下走過十招。他繼續在舞刀,這時候天地間隻他一人,風在吹著,衣袂獵獵,那刀隨意動,隨著流水,幻化出萬千刀影,仿佛古老的詩句一般,在淺淺吟唱……一刀又一刀,一刀劃過,蒼穹一角的殘星也為之動容,又一刀掠過,然後悄然收刀,刀聲寂,一切歸於安寧。可是這安寧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雲天涯的掌聲即令這安寧遁去也。
付一笑道:”雲兄還不睡麼?“
雲天涯道:”出來吹吹風。嗯,付兄,你的刀法果然是名不虛傳哪!”付一笑道:“雕蟲小技而已,都是江湖朋友的抬舉。“雲天涯笑而不語。
付一笑坐在船舷上,月色清輝,染在他的身上,雲天涯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江湖況味。
兩個人凝目水天,一時無話,直到月光從付一笑的衣袖移動到雲天涯的發梢,付一笑才開言道:“其實在當今天下,用刀的真正高手不出三人?”雲天涯奇道:“哦?不知是哪三人?”
付一笑望著倍冷的刀鋒,緩緩說道:“這三個人,俱是繼刀神杜江雲、東海刀邪、北粵狂人、刀中帝蘇起解之後不世出的用刀奇才。他們並稱於世,江湖上有句話,說的就是他們——點蒼雙刀威風揚,觀音塞北有名望,赭衣公子名暗香。”
雲天涯笑道:“點蒼雙刀我知道是上官捷,另外兩位卻不熟悉了。”
付一笑道:“這觀音塞北有名望,說的是塞北極寒之地,出身鐵血大旗門的鐵夢秋,鐵夢秋自幼習刀,後來不知為什麼他離開了大旗門,在塞北一帶浪跡,憑著一把刀鏟奸除惡,塞北武林對其甚為敬重,因為他常劫富濟貧,又沒人見過他,老百姓都當是觀音濟世,直到當年突厥在塞北作亂,俘虜了很多漢人百姓,鐵夢秋出手相救,滅盡了那幫突厥孫子,百姓萬分感謝,便問他姓名來曆,鐵夢秋不耐這些人熱情追問,便說,我就是你們平時所說的那個觀音,說完一個縱身走了,百姓信以為真,他這塞北觀音的名頭就因此傳開了。”
雲天涯道:“哈哈,這個塞北觀音還挺有趣的。”
付一笑續道:“後來他的名聲更大了,有人知道他用刀厲害,不斷來向他挑戰,但是卻從未遇到敵手。而這三個用刀奇才因為從未有過交鋒,所以才並世齊名。”
雲天涯嗯然道:“那赭衣公子呢?”
付一笑道:“沒人知道赭衣公子到底是誰,也沒有知道來自何方,隻知道他有一把刀,名叫暗香,傳說他常年赭衣不換,所以叫他赭衣公子,十五年前,更曾令九大門派的數十名好手瞬間斷臂,從此不問江湖事,他為人介乎於正邪之間,乃是個不可測識之人。”
雲天涯道:“江湖之大,也是不可測識。”
付一笑爽然道:“那是當然,不過,雲兄真應該去休息一下,等到明日向晚時,帶你見識見識我們萬船幫的搏鯊大會。”
雲天涯道:“搏鯊大會?”
付一笑道:“是的,一定讓你大飽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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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訓休息了一夜,喝了萬船幫秘製的薑湯之後,緩緩醒來,卻一直沒說話,當年雲天涯、許眉娘和李承訓交往並不多,隻知道他乃是大唐王孫,齊王遺孤,因為虯髯客的關係以及本身的俠義之心,舍命相救,李承訓當時不過十一二歲。
半夜的時候,他蘇醒過來,似乎是記得許眉娘和雲天涯,尤其是對許眉娘異常親近,半步也不肯離開。
這時,屋內隻有他們三人。
雲天涯笑道:“沒想到小王孫的記性還蠻不錯的。”
承訓卻笑不出來,隻是感激地看著他,依稀記得雲天涯姓名,半天才從嘴裏迸出幾個字兒:“雲叔、叔叔。”
雲天涯心頭不禁一暖,想起虯髯客,不知他們到底有何遭遇,但是他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所以隻是歎了口氣,拍了拍承訓的肩膀,道:“現在什麼都不要說,來日方長,你就先跟著我們,雲叔叔不會讓人動你分毫的。”
許眉娘愛憐地撫了撫承訓剛被洗過的臉。
承訓眼中竟已噙滿了淚,他一定有千言萬語想要在此時說給雲天涯聽,雲天涯卻示意他不要多言,沉吟片刻道:“為了你的安全,以後你就跟別人說,你叫雲風塵如何?”承訓不住點頭。
說話間,於銜鬥一聲吆喝:“大哥大嫂,快帶賢侄出來用早飯,付大哥宰了好大的一條魚呢!”
幾人笑著前去。
早飯過後,付一笑說要帶著幾人乘船去渤海,他說,搏鯊大會就將在渤海之濱舉行。
而許眉娘有孕在身,隻得留在總舵了。
對於雲天涯、李承訓的事情,付一笑連一個字都沒有詢問過,誰知道他明不明白雲天涯幾人的善意隱瞞呢?
付一笑望著水手起錨,手一揚,道:“起航。”水手一聲接一聲吆喝:“起——航——咯——”“起——航——咯——”“起——航——咯——”……
水流激湍,付一笑幾人沉靜地注視著前方。市井慢慢遠去,水麵漸寬,一路船筏零零綽綽,付一笑、雲天涯一眾站在甲板上迎風靜默。船行已有三四個時辰。付一笑道:“再過一會兒就到魯境了。”
山東古時稱齊魯,唐代劃歸河南道,在京杭運河的中北段,南邊援引江淮,其北又與燕趙相接,號稱運河之水脊。眾人簡單地吃了點漁米河食,隻見水手們或仰躺在船艙裏、甲板上,或斜倚在桅杆下船舷邊,他們厚實的手臂上濺著水珠,陽光在水珠裏綻放著晶瑩。
付一笑想起曹操的一首《氣出唱》,情懷壯烈地吟詠起來:“駕六龍,乘風而行。行四海,路下之八邦。曆登高山臨溪穀,乘雲而行。行四海外,東到泰山。仙人玉女,下來翱遊。”吟罷笑著說:“將來有機會,咱們一定要去雲遊天下,才真的是不枉此生啊!”
雲天涯道:“付大哥想必走了很多地方?”付一笑道:“東南西北確實闖蕩過,可惜的是,沒有朋友,也沒有女人,隻有那幫兄弟。”一名水手笑道:“幫主你這是什麼意思?”眾人轟然大笑。付一笑道:“所以啊,我付一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帶著朋友、兄弟、女人一起笑傲江湖!”眾人紛紛附和。
倚在桅杆旁的一名水手說道:“幫主,你的女人得趕緊找啊!哈哈”
付一笑啐罵了一聲。
雲天涯、於銜鬥一左一右地陪著承訓,這時候起,承訓有了另外一個名字,我們也暫時叫他雲風塵。
雲天涯看向天邊曼聲吟道:“騰雲似湧煙,萬裏散風塵。”
付一笑道:“雲兄弟雅興不淺哪。”
雲天涯看了看身邊的“雲風塵”,道:“我隻是傷懷於我這個侄兒的身世。”
付一笑片刻不語,看了看承訓,又看了看雲天涯,歎了口氣,說道:“既來之則安之,等一會咱們的搏鯊大會就要開始了。”
承訓小孩心性,一聽搏鯊大會,便不由好奇道:“哦?搏鯊大會?聽起來好像蠻好玩的!”
雲天涯少見他笑,不禁莞爾,眾人也笑了起來。
付一笑手一揮:“走,搏鯊大會就要開始了!”
眾水手齊聲喝道:“好嘞!”
黃昏時分,到了渤海之濱。而這渤海三麵環陸,勾連黃海,常年有巨鯊出沒。在唐朝末年,也就是我們這個故事的百年之後啊,有個叫貫休的和尚在這兒送別友人,寫了一首傳唱至今的名篇:“國之東北角,有國每朝天。海力浸不盡,夷風常宛然。山藏羅刹宅,水雜巨鼇涎。好去吳鄉子,歸來莫隔年。”
據說這渤海群島之中還住著有神仙,仙家無數。百年後的宋朝有位無名氏,就寫了一首《壺中樂》,道盡了仙人妙事。
詞雲:秋才三日,聽畫簷外,數聲烏鵲。元是嫦娥迎巧夕,預駕橫空仙鶴。翠鬢生雲,朱顏暈酒。優遊渤海,玉琴重理弦索。曾記乃祖劉晨,天台歸後,留得長生藥。兼有蟠桃三五顆,盡付女孫收著。分了仙翁,更分兒息,同作蓬萊約。年年今日,大家歡笑為樂。
搏鯊乃是船幫每月一次的盛會,數十名水中好手會在這一天齊集渤海,在滔天白浪裏,捕獵鯊魚,其時觀者如雲,蔚為壯觀,亦是盛事一樁。
其時海邊漁火漸起,人潮也越來越多。
雲天涯幾人跟隨付一笑坐在一艘巨船上觀看。
二十名左右的水上赤膊上身,在一名中年大漢的帶領下乘筏出海。
海浪一湧一湧地,手下們見太子神勇,也不甘落後,緊隨承訓殺入大海之中。入海船筏有十多隻,三人舵駕。
風浪起伏,眾船筏搖擺不定。
承訓不禁拍了拍掌,岸邊也有不少人在吆喝,聲勢可謂壯然。
付一笑道:“那個帶頭的是我們船幫的付幫主,名叫黎躍山,是個水中捕獵的高手啊!”
圍觀的人舉著火把,扯著嗓子,搏鯊會的氣氛也越來越濃了。
突然聽得海底一聲轟鳴
承訓大叫道:“來得好!”
雲天涯見承訓暫時的歡愉,心想,如果這孩子不是生在帝王家的就好了,要是沒有那些少年的遭際就好了。
付一笑朗聲道:“弟兄們當心了!”
有水手回應道:“幫主隻管放心,就看我們的吧,今年的鯊魚一定比去年的肥壯!”
海底的轟鳴聲激起旋流,隻見這些水中好手縱身騰挪,或點腳於海麵,或踩落於船舷,極目所見,驚心動魄。
白濤與黑浪,呼吸繞咽喉。
噴風激飛廉,鼓波怒陽侯。
鯨鯢得其便,張口欲吞舟。
浪裏無活鱗,百川多倒流。
黎躍山對身邊一人道:“來,把刀給我!”接過一把晃晃的長刀,竟是翻身入海!
其餘人也不退縮,紛紛跳下!
海浪越發激蕩,一條條條漢子在其中揮刀斬殺。
浪奔浪流,浪擊千裏,浪勢磅礴!
不多時,岸邊觀看的人也都已在巨浪滔天之中看到了白鯊的影子。
緊接著,十數尺長的大白鯊頭部冒出,虎齒曝現,森森獠牙令人不寒而栗。
承訓不禁張大了嘴。
雲天涯道:“真是開了眼界了!”
於銜鬥哈哈大笑,道:“我也是大開眼界,真是熱血沸騰啊!”
付一笑道:“是啊,年年都是這麼幾天,才讓我們記起自己原來也是江湖人啊!”
於銜鬥道:“付大哥,待得來年,我也到這海浪中搏殺一番如何?”
付一笑道:“你如果真想這麼幹,還得練一下水中的功夫才行!”
於銜鬥與眾人紛紛大笑,萬船幫幫主的意思就是說於銜鬥如果真去了,恐怕隻有喂魚的份兒。
再放眼巨闊的大海,那些搏擊的水手們,也沒有一人害怕,驚險之中反而讓他們熱血沸騰!
喊聲與喝彩聲震天徹地。
有人大喝:“殺死它!殺死它!”,所有圍觀的人都很興奮。雲天涯暗想:“要是鯊魚襲上岸來這些起哄的家夥估計都得尿褲子了!”不由一笑。
隻見黎躍山挽刀作勢,直奔巨鯊的血口而去。
那巨鯊智力超群,縱橫滄海,翻卷橫流,慣了世人的驚懼,哪見過這等神勇的陣仗?心底還是露怯,長長的魚尾拍打海麵,試圖恐嚇這些來犯者。
然而這群熱血漢子膽氣豪壯,根本不為所動,依舊勇往直前!
巨鯊尾鰭扇動,一名水手被扇去老遠,吞了一肚子的水。
黎躍山見那巨鯊眼神奇怪,大笑道:“你的命我要定了,下輩子投胎別再做畜生了!”
巨鯊發出一聲尖嘯,在浪裏滾了個身,直撲黎躍山而來!
巨鯊背鰭擺動。一團水浪打了黎躍山一臉。
黎躍山悶哼一聲,將刀一擲,竟是、狠狠地穿透了巨鯊的身體。
巨鯊慘叫一聲,悲號不斷。
水勢更洶湧,茫茫蓋於天。
水中的男兒們毫不手軟,紛紛斬刺而去,巨鯊垂死反擊,猛地一跳,咬死了兩三名名大漢,海水立刻變成了紅色。
有人驚呼,有人慘叫,有人悲號。
岸上甚至有人捂住了臉,不忍再看!
眾人豈容它放肆,對巨鯊展開了圍攻。
巨鯊的血盆大口張開,水手們便東飛西躍,巨鯊總是撲空,一名大漢不留神,成了巨鯊的口中餐。
黎躍山喝道:“大家小心,一起上!”隻見他一人當先,刀鋒一厲,縱身涉險騎在了巨鯊的背上,揮拳猛打,力若千鈞。
巨鯊不停地撲騰翻滾,好幾次黎躍山都險遭喪命。
眾水手或潛水、或飛身,紛紛將刀紮入巨鯊身體之中。
巨鯊因疼痛發出慘叫!
圍觀的人被這慘叫聲震得耳鼓出血,有的人甚至暈死了過去。
承訓撲在雲天涯的懷裏,雲天涯捂著他的耳朵。
海浪中有搏鬥的人大海:“兄弟們,上!結果了這畜生!”
已經精疲力盡的水手們齊聲應諾,拚盡全力在巨鯊的身體周圍捶打,撞擊,紮刺……終於,巨鯊受不住折磨,奄奄一息。所有的人幾乎都已經喘不過氣來。所幸,鯊魚還是被成功地斬殺,眾人歡呼。收拾了一番,安頓好喪命者的屍骨,就扛著大魚跟浩浩蕩蕩地往船幫分舵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