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篇四十三·吸血鬼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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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風穿過寂靜的冷巷,卷起落葉與塵埃,呼號著擊打沿街的窗。
我拉緊大衣的領口,冰冷的風像刀子一樣,讓我不得不低著頭,任由劉海微卷的發絲被吹得亂飛,一步一步向著小巷的盡頭走去——那裏是我和母親的家。
“砰!”重重的關上門,寒意霎時消散了許多。
我從懷中拿出被包得嚴實的藥,母親的病越來越重,每次服藥的種類和劑量也在不斷增加,但效果始終不如人意。我拿起水晶瓶,輕輕搖晃,昂貴的藥片撞擊在瓶壁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我歎了一口氣,心中惆悵的不隻是幾近見底的積蓄,更是擔心母親的身體狀況,也許……
“咳……咳咳……”
房間中斷斷續續的聲音將我從思慮中拉出。
我解開顯得有些肥大的厚重大衣掛在門邊,穿過因為擺放了寬大壁櫃而顯得狹窄的走廊,來到了這小小寓所中唯一的一間臥室。
母親已經醒來了。
透明的水晶杯中盛滿熱水,此時正蒸騰起出嫋嫋白氣,在這低矮昏暗的房間顯得十分突兀,與它成套的如藝術品般的茶具早已給變賣,隻留下一個,也許是為了紀念,也許是承載著回憶,回憶它的所有者曾經的輝煌富足。
我將藥片給母親喂下,喝了些熱水,母親的精神明顯好了一些,她拉著我的手,因為長期疾病折磨而深陷的眼眶中浮出許久未見的神采。
她用沙啞的聲音,緩慢的講述起家族的故事:曾經顯赫一時的家族,豪華奢侈的莊園,諂媚的貴族絡繹不絕,嬌笑的名媛和貴婦人穿梭在舞會中。而我的母親,便是眾人簇擁中的主角,高貴的伯爵夫人,和我的父親,祖父一起舉杯讚美著美好的生活,讚美著,那一年剛出生的我。
我的童年是在祖父的莊園中度過,短短的四年時間是我最無憂無慮的日子,然而很快,我就親眼見證了,那在我心目中如堅不可摧的巨大的高塔般的家族一瞬間崩塌。
不知不覺母親的聲音越來越低,她顯得有些疲憊了,當我想為她蓋好被子時,她拉住了我的手,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我的小塞拉,還記得那艘船嗎?”
船嗎?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一艘小小的精致的船模型,那是四歲生日時父親送給我的禮物,和同一天起航的塞拉號一模一樣,那是當時帝國最豪華的一艘輪船。我仍記得那一天父親拉著小小的我走上在當時的我看來大的不可思議的塞拉號,然後……發生了什麼?我忽然發現接下來的記憶竟出現了一段空白。
在我仔細回想的同時,母親仍在慢慢說著,“如果有一天……咳咳,我也離開了……”
我急忙緊握住母親枯瘦的手,“不會的,母親,您會好起來的。”
聽到這句話,母親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過早的蒼老在她的眼角留下皺紋,但卻仍能依稀看出曾經的風采。她頓了下繼續說道,“不用安慰我,其實我心裏清楚。如果那一天終於到來,我希望我的小塞拉也能得到一個棲身之處,平安的長大。”
母親的這句話最終成為了她的遺言,那雙和我一樣的淺藍色的眼永遠失去了光彩。
那天晚上落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睡在走廊中的我是被這寒意凍醒的,黑暗中,隻剩下我一個人的心跳。
母親的葬禮很冷清,我不知道當年死去的人們,父親和祖父都被埋葬在了哪裏,帶著母親的骨灰,我把它連同那水晶杯一起埋在了城外的山上,從那裏可以盡覽整個帝都,看到那曾經門庭若市的伯爵府。
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在塵封已久的儲藏室裏找到了母親提到的小船。精致的玩具船早已破舊不堪,當我從落滿灰塵的舊牛皮箱子中拿出它時,“啪”的一聲輕響,脆弱的桅杆應聲而斷,從斷裂的船體中竟然露出小半截羊皮紙。
這是——
一張請柬。
冬夜的山林裏一片森寒,黑暗如同一張巨大的幕布將萬物籠罩其中,放眼望去,依稀能看到星點火光在遠處的山頂閃爍不定,隻有屬於黑夜的種族知道,那是裏正醞釀著一場盛大的舞會。
夜梟發出詭異的叫聲,遞上略顯陳舊的請柬,意外的來客有幸成為城堡建成後進入的第一個人類。
盛裝的男女聚在舞池周圍,被這獨自走來的瘦小身影所吸引,饒有興致的發出一陣切切私語。穿著火紅色禮服的美豔女人揮開周圍正獻殷勤的男伴,掩在羽扇下的紅唇微張,貪婪的深吸一口空氣。
“真是個可口的小家夥!”女人勾起一抹笑,提起開叉至腰的長裙,邁開步子緩緩向著似乎迷路了的少年走去,然而,她伸出的手在將要搭到少年的肩上時突然被攔住。
“噢,美麗的薩羅琳夫人,這樣青澀的小果子可不會明白您的風情,何不將您美麗的雙眼放在我的身上呢?”清亮的男聲響起,周圍傳來抽氣聲。
被打斷興致的薩羅琳夫人打開羽扇掩唇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抱怨,“阿克勒斯,許久不見,你還是如此討人喜歡!”目光恍若無意地掃過周圍正看向著這邊的眾人,尤其是那些一臉向往的女人時,薩羅琳夫人啪的合上羽扇,抬眼看著對方那張令人讚歎的臉,“可惜你的仰慕者太多,我怕是無緣獨占你的寵愛了。”
“嗬!”阿克勒斯仿佛沒有聽出薩羅琳夫人話語中的諷刺,“路邊的雛菊又怎能比得上夫人這樣嬌豔的玫瑰呢?不過,這位小紳士也是今晚的客人,夫人還是先問過宴會主人才不失禮啊。”
看到薩羅琳夫人走遠,我才鬆了一口氣,那種仿佛是被野獸盯上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從進入這座城堡起,那種詭異的感覺變縈繞不散。
我轉身,想要看看在這個陌生地方唯一對我沒有表現出惡意甚至解圍的男人,可惜身高僅勉強達到他的胸口,我不得不仰起頭。
當和他的眼睛對上時,我竟一時看得有點呆住了。直到發現他那金色瞳孔中透出的笑意,我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
我尷尬的後退了幾步,說了聲“謝謝。”
名叫阿克勒斯的男人揮手叫來一名侍從,“我的小紳士,還是快點去見城堡的主人吧,這裏的女士們可都是很熱情的。”
看著阿克勒斯轉身離去直到背影消失在人群。我對侍從點頭,跟著他一路穿過人群來到宴會廳後的中心大廳。
城堡的主人遠遠坐在長桌盡頭的金色座椅上,他的手中拿著盛滿紅色液體的酒杯,半眯起的眼中絲毫沒有醉意。
“你是……那個小家夥啊。”聽到我說出家族的姓氏,他才似是終於想起了什麼似的抬起頭審視著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城堡主人還是沒有表態的意思,我心情忐忑地站在桌尾,等待著城堡主人的下一句話。
“你……”城堡主人沙啞的聲音剛起,便被一陣翅膀的撲棱聲打斷。黑色的蝙蝠如一陣旋風自穹頂的窗飛入城堡,繞過高大的石柱,一路上賓客仿佛習以為常絲毫沒有被影響,依舊說笑。蝙蝠群最終停在了長桌前的上空徘徊,一個身影急急走入,我還沒看清來人便被她擦身而過。
“父親!聽說那個人來了……”少女的聲音響起,不等城堡主人回話,她突然轉身朝我走來,用手中的黑玫瑰抬起我的下巴。“是他嗎?”
少女突兀的動作讓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待我扭頭要跟她拉開距離時,她卻迅速收回了手。少女也絲毫不在意我的態度,提起綴著黑曜石的裙擺,略彎下身行了一個淑女的禮節,我慌忙回禮。在這瞬間,她的視線與我齊平,露出一抹微笑。
少女看起來大約十六七歲,但卻有著異於這個年齡的成熟與美豔的風情,想來再過幾年必定會成為眾人追慕的美人。
“我的小艾麗莎,你來得正好,”城堡主人的對少女說道,“你一直反對的婚約今天即將結束。”
“不,父親,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少女艾麗莎轉向我,“我還挺喜歡這個小未婚夫,已經答應了的事就不能反悔。是吧,父親?”
城堡主人臉上的表情不可置否,“艾麗莎,如果你玩夠了,隨時可以改變主意。”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這語氣中像是帶著警告的意味。
艾麗莎仿佛沒有在意對方的話,拉起我的手,“父親,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就和我的小未婚夫去舞會了。”
我被艾麗莎拉著離開,屬於城堡主人的威壓漸漸遠去,但我仍能感覺到背後那被盯著的感覺一直未曾消失。
有什麼在暗中慢慢羅織成網,從我踏入城堡開始,不,也許是從更早的什麼時候,便已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