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有些燈熄滅有些燈亮起，如同城市永恒的旋律。
    我在幽靜的長廊中行走著，四周空曠無人。小心的躲開了監測的範圍，我滿意的把目標物品收進腰間，沒有費多少工夫，這次的確是件讓人輕鬆而愉快的任務。
    不過。
    太無聊了總是要找一些消遣才好。
    我一手抓著樓梯扶手，身體前傾，腳尖輕輕點地，像是童年時經常玩的遊戲那樣，一路向下滑去。風從耳邊掠過，腦後的發絲順勢飄起，我很喜歡這種感覺，放佛脫離了束縛的放肆。
    不意外的，餘光瞟到了沿途每層入口處紅光開始閃動，在一片漆黑中仿佛蟄伏的獸眼。
    腳步聲伴著警報從身後傳來，我回頭對仍在錯愕的守衛露出一抹微笑，將黑色的目鏡推緊，借著下滑時未消的餘勁一躍而出，向這棟大廈揮手做了個告別，我不慌不忙的沿著早已熟悉的路線離開。
    幾分鍾後，我踩著高跟的長靴從一家時裝店中走出，再次沐浴在明亮如晝的夜燈下時，已完全不複之前的打扮。城市的主廣場上燈光閃耀人潮如織，我摘下墨鏡，打量著正對麵聳立的豪華酒店，看了下時間還很早，但我不喜歡遲到。
    走進大堂，入眼的是大片金紅色的絲絨地毯以及同色係帶著金色鑲邊的裝飾。這個風格呢，還真是招搖！
    人們來來往往，或談天或悠閑的坐在沙龍裏品嚐著紅茶，服務員隱在一邊，隻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現身。
    純金色的電梯並排立在一側，光亮如鏡的大門打開，穿著考究的男人與我擦肩而過。我恍若羞澀的低下頭，假裝沒有看見男人驚豔的眼神，嘴角卻微微勾起，手中已多了一張金色的身份識別卡。
    看到驗證後幾乎全開的樓層權限，我覺得今天的運氣似乎格外不錯，本來還擔心不一定能一次就達到指定的地點，看來這個人的身份也不低。修長的指甲按下第三排紅色的按鈕，片刻過後金色的門再次打開。
    仍是同樣豪華風格的寬闊走廊，我走到盡頭，帶著某種節奏敲著這一層唯二的其中一間房門，一聲輕響門便打開了。
    昏暗的房間裏沒有開燈，從明亮的通道望進去隻能隱隱約約看到客廳周圍的一些輪廓，地毯上各種姿勢匍匐的幾個瘦小身影和沙發上臉龐隱在黑暗中的肥胖身軀。
    沒有多說什麼，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把東西扔了過去。
    沙啞的聲音嗤嗤的笑了幾聲，看來是很滿意。
    收到了交易完成的消息，沒有理會他腳下越發微弱的稚嫩呻吟，我轉身離開。
    突然覺得心情變得不那麼好了，即使是豐厚的酬勞也無法安撫心中那瞬間湧起的煩躁。
    發達的都市周圍總會有一些老舊和被遺忘的地方。
    在大廈最高的樓頂上，未完成的房屋就這樣半裸露在天幕下，巨大的鋼架交疊穿插，在一片半廢棄的住宅區中就像一座諷刺和歎息的雕塑。
    我翻身沿著支架爬上，在一條淩架於半空中的寬厚的鋼板上坐下。風中夾雜著潮濕的氣息吹拂著臉龐，讓人越發的清醒起來。
    我喜歡這種感覺，腳下是黑壓壓一片擁擠的房屋，隻有這空闊的高處，才能找到自由和放縱的空氣。
    無意識間視線投向遠方，那與天交界的地方是一片深色的陰影，仿佛是蔥鬱的森林，再遠遠一些，那是深埋於大海之中的內城，也是，我們出生的地方。
    突然手腕上的信號告訴我不請自來的訪客。
    我皺眉，很熟悉的氣息。
    很顯然，來者並不是現在的我所樂見的“好友”。
    我伸展著身體，在暮色中如同一隻靈巧的貓，帶著後麵的“尾巴”一路彎彎繞繞，從一棟樓到另一棟樓。
    真是敬業的偵探呢！
    如影隨形緊追不舍。
    片刻後，我的耐心告罄，決定認真起來。
    不知不覺已經接近了海港，午夜的鍾聲響起，抬頭望向懸掛於半空中的滿月以及遠方那些隨著鍾聲逐個點亮的高樓，我轉身從小巷走出，如同滴水如海，融進了人群。
    又到半個月一次的出航了嗎？
    我順利的進入了主艦，用早先預約好的號牌。這原本就在我的行程之中，今天就當做提前了。
    由於慶典日將至，上船的人比往常要多幾分。我的房間被分配在B19區，不算太靠近底層但也比想象中的差一點，我並不喜歡水下那種壓迫和窒息的感覺，盡管這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事實上並不會在現實中出現。比起舒服卻過於顯眼的貴賓艙，在這特殊的時候，我寧願選擇低調的普通間。
    打開一罐飲料，我席地而坐，身體靠在窗口，看著周圍幾棟同樣的，或許說是建築。
    隨著有預約的人被安置完畢，原本與陸地相交的入口大道經過幾番折疊後縮回了海港，房間巨大的玻璃外又伸展出了更厚的一層透明防護膜，將整棟外表包裹了起來，月色下帶著淡藍色的反光。
    警示音響過，影影綽綽的“高樓”開始緩緩移動，向著海的深處。與此同時，在旁觀者眼中，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那些巨艦就如同水中升起的巨塔，鱗次櫛比，主樓那最高的尖頂直刺向陰沉的天際。
    海獸巨大的身體在水中若隱若現，遊走於艦艇之間。
    奇異而夢幻的場麵不管看了多少次仍覺得壯觀，但我卻總覺是無法習慣，心中無法忽視的不安像是小小的爪子在抓撓著。
    窗外突然下起了雨，越來越大，漸漸變成了暴雨，巨大的水滴敲打著玻璃上的薄膜。漸漸視野在下降，最終完全沉入水中，窗外光線所及處已是深藍的海水，以及遠處偶爾掠過的遊魚。
    房中清脆的信息提示聲拉回了我的思緒，我打開屏幕，聽著電子合成的女聲通知著臨時出現的故障。
    我歎了口氣，真是不順呢，總是覺得很不安。
    沒有帶什麼行李，我隨意選擇了一條通道跟著指示向備用休息室走去，身旁的房門正巧打開。門後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英俊麵孔，我心底一沉。
    還真是，猜中了呢。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愣了一下，很快露出笑容。
    突然的狀況讓一時沒想好如何應對的我顯得有些拘謹，默默和男人並行一直走到休息間坐下，接過男人遞來的熱茶，我禮貌的說了一聲謝謝。
    “真是很巧呢，你也要去內城嗎？”我喝了一小口，心情稍稍平複下來，試探道。
    男人坐到一邊的沙發上，神情溫和的點了點頭，“是啊，本來是因為一些事情到了這裏，不過，也不重要了。倒是碰巧趕上了這次的出航。”
    “茗小姐也是去看今年海祭的吧，早一些出發確實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嗯。”我無意識的應答者，心裏卻是很明白，他是因為一路追到這裏還沒有放棄吧。
    一時間無言，氣氛似乎有點尷尬。
    他起身離開了片刻。
    我回頭正看到他抱了一條毯子過來，對上我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不能讓茗小姐著涼了。”
    夜晚的時間仿佛走得很慢，仍沒有睡意的我起身倒了一杯水。男人也沒有入睡，因為我的動靜而睜開了眼睛。
    為我撥開眼前一束滑落的長發，他來到了我的身後。
    “你……”
    “你？”
    一時無言。
    這時地麵猛地震動了一下然後開始慢慢的晃動，杯中的水不受控製的灑了出去。他扶住我的身體，我們對視了一下，都感覺到了不對。這是在最完美堅固的主艦上，不可能發生這樣大的問題，聯想到剛才我的因為一些故障而不得不暫時搬到這裏，這麻煩必定不小！
    我們離開了房間向下走去，男人沒有阻止我，隻是很自然的握緊了我的手。
    一路上可以看到神色驚慌的人們湧上來，B7區以下已經全部進水了。
    我不知道那堅固的水藍色粒子膜是怎麼被破壞的，隻是再這樣下去的話，這在海中行進的艦船遲早會被水吞沒。
    腳下原本柔軟的地麵已經一片水漬，從失去了照明的通道向下看去，粼粼的水波在夜燈下閃爍，而且正在以可觀的速度向上蔓延。
    遲來的警報聲響起，伴著牆體的不斷上升，最終主樓的尖端再次破開水麵，一座座高樓從水下浮出，如同，海中升起的城市。
    B10以下已經被緊急隔離，我們跟著人群被集中到了最高處的觀景台，剛進入大廳就聽到人群在驚叫：“海獸——”
    “暴動了！”
    巨大的落地窗外雨水飛濺，平時溫馴的動物正扭動著它們龐大的身軀猛烈撞擊著外壁，迎麵而來的強大壓迫讓人產生一種隨時防護會被擊碎的錯覺，而那細微的裂痕昭示著這已經快要不是錯覺了！
    天空中濃厚的烏雲翻滾聚集，不時有閃電劃破夜空。
    我在大廳的一角坐下，耳邊是人們或驚恐或擔憂或激動的話語聲，但我完全聽不進去，一切都仿佛與己無關。透明的窗壁以及半透明的天花板就像是完美的銀幕，放映著人與自然的搏殺。地麵的每一次晃動都會引來一陣驚叫。
    大片的紅色液體將頭上的穹頂染成血色，然後在雨水的衝刷下消失殆盡，不留一絲痕跡。
    不知什麼時候，剛才一度離開的男人找到了坐在角落中的我，大約是我有點空的眼神讓他以為我也受到了驚嚇，我的手腳冰冷，他脫下外衣披在我的身上。
    “結束了。”
    “嗯。”
    我拉緊身上的衣服，真是有點冷了。
    我走到在大廳的一邊，透過恢複潔淨的窗壁可以看到遠方，那海水盡頭的方向，那裏是這次航行的目的地，我們每個人都在那裏誕生，也將是最終的歸宿。
    天邊微亮的晨光一絲絲透入沉睡的海底，小小的影子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水藍色的半圓護罩下城市露出了本來麵目，莊嚴而美麗，讓人心生敬畏，就如同我們對她的稱呼——
    母城。
    ——End——
    話說，已經科幻了，或者說是，魔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