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篇十·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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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厚重的餐桌前,母親擺放好了晚餐,、轉身坐到父親身邊。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很安靜,隻能聽到窗外嗚嗚的風聲。
吃完飯母親撫摸著我的頭發,送我回到我的房間,就在最高的閣樓上,那裏有漂亮的小床以及擺滿房間的父母送給我的各種娃娃。然後母親就會像往常一樣從外麵把房門鎖上。
我抱著最喜歡的布偶,看著木質的天花板,在上麵有著純黑的夜空和點綴的星子吧?母親以前總會在床前為我講著那些故事直到我睡著,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再為我講故事了呢?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暗淡月光下虯結的樹影在大風中搖擺,天黑的越來越早了呢。
不知坐了多久,意外的仍然沒有睡意。
我移開散放在地板上的玩偶們,赤著腳走到門口,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從腳心湧起一股寒意。
我試著拉開門,厚實的木門紋絲未動,連一點聲響也沒有。又不甘心的試著扭動了一下門把手,輕輕的“咯噔——”一聲,小幅轉動之後手中的阻力頓時消失。
穿堂的夜風透過門縫擠了進來,將未紮緊的發絲吹起,我抓緊了睡裙的領口,回身抱起擺在門口一隻小熊玩偶,打開了大門向外走去。
走廊中一片沉寂,月光從每隔不遠的窗中透入,勉強能夠看清周圍。
我沿著樓梯小心的走下去,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這深夜離開自己的房間出來,母親知道也許會生氣吧?可是我不知道他們的房間在哪裏,突然很想念母親柔柔的聲音和溫暖的懷抱了。
我扶著牆壁,摸索著前行,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鍾表指針走動時整齊如一的“滴答”聲。
走廊邊的門都緊緊的關著,隱藏在黑色的陰影中。
“當——當——”
我嚇了一跳,牆邊立著的高大鍾表正嗡嗡的震動著,原來是報時聲,沉悶的聲音回響在空曠的室內,一共十二下。
像是得到了回應,漸漸的有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和門板轉動的嘎吱聲。
我覺得有點害怕,回頭看了眼來時的路——那幽深的走廊仿佛看不見盡頭。
“爸爸,媽媽——”
我小聲的叫著,一邊輕輕敲打著一路經過的房門。
我挨著扶手緩緩的沿著回旋的樓梯一步一步走著,從上向下看去這樓梯就像是一個漩渦通向深淵。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連通下層走廊的樓梯口,一絲光亮將窗格投影在地上,一個人影在窗戶的邊緣晃動。
是爸爸嗎?我記得爸爸應該就有這麼高大。
又下了幾級台階,離那個人影越來越近了,我的耳邊響起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漸漸混雜著其他的聲音從走廊深處傳來。
終於,我轉過拐角,有點緊張的看向窗口。
“爸爸,我很怕……”
話未說完,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無數人影從黑暗中緩緩走出,或走或爬,不時發出重物拖地的摩擦聲甚至是喉嚨裏沙啞的低吼。昏暗的光線下,他們的雙眼空洞,臉上身上猙獰的傷口撕裂開,破碎的衣服夾雜著血肉鬆垮垮的掛在身上。他們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似的,扭動越發的激烈了。
我認得走在前麵的是花園裏的花匠叔叔,趴在地上的是廚房的女仆,還有其他人,他們都在這裏!
我的身體恐懼的劇烈顫抖起來,我想要逃離,身體卻使不出力氣。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終於我感覺腿可以動了,躲過伸到麵前的一隻手,我緊緊抱住懷裏的小熊向下跑去,我不知道要跑到哪裏,胸口劇烈的喘息著,不敢停下來。
不知不覺,我發現前麵的有一絲燈光從虛掩的門縫中溢出,那裏,是餐廳。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推開了門,視野中,兩個人影映在牆壁上,父親和母親安靜的坐在平常的位置上,陰影下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爸爸,外麵——”我說著,走到父親的身邊。
從我的角度抬著頭看過去正好是是父親的側麵,他挺直著身體端正坐著,背後卻是一片血肉模糊。
咚咚——兩聲,他們兩人的頭顱滾落到桌上,掉落進各自麵前潔白的餐盤中,仿佛暗示著某種盛宴的開始。
我覺得這就像是一個恐怖的夢!
我緊緊地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驚叫聲,閉著眼睛一口氣向著大門口衝了出去。
再睜開眼,麵前是荒涼的庭院,落葉下掩不住的灰色泥土被翻起,一隻隻蒼白的手從下麵伸出,骨節分明,在濃濃的夜色中,鬼影搖曳。詭異的,就像是一片黑白相間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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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個夢,而我也很不喜歡這個夢,因為從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父母了。
一輛很大的馬車把我帶到了一個漂亮而古老的莊園,滿臉皺紋的男人牽著我的手走了進去。
他們叫他伯爵,伯爵說他是我的父親。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疑惑的問伯爵可以有兩個父親嗎?伯爵隻是摸著我的頭發笑笑。
他們叫我伊莎貝爾,他們給我拿來很多漂亮的衣服穿上,他們送來了很多精致的玩具和裝飾擺在我的房間。
我有了一個很大的房間,中間擺放著一個圓形的大床,深紅色的絲綢床帳一層一層的從天花板落到地上,我很喜歡這個鬆鬆軟軟的漂亮的床,沿著牆壁是一圈同色調的家具,金色的鑲邊在光下很漂亮。
來的時候我仍緊緊抱著那個小熊玩偶,我把它放在了正對著我的床頭的櫃子上。
我問伯爵我還能再見到爸爸媽媽嗎?他嚴肅的對我說說我以後隻能有他這一個爸爸。
我有點沮喪,不過還是乖乖的住了下來。
從那天起,我就很少見到伯爵來到這個莊園了,唔,現在應該叫他爸爸。僅有的幾次他都隻是站在門外遠遠的看著我,簡單的交代幾句就離開了。
莊園裏的仆人都不喜歡出現在我麵前,每天都會按時準備好我日常的食物和衣服,擺放在指定的地方。
剛開始的時候我一個人常常感到無趣,這麼大的房子裏有很多的房間,卻仿佛隻住了我一個人,他們也不允許我離開房子到外麵,即使隻是去花園散步。後來,漸漸的我習慣了這種安靜。
厚厚的窗簾半掩著,我喜歡赤著腳走在光亮如鏡的地麵上,我拉著裙角輕快的跑著,大廳裏隻能聽到我一聲一聲的腳步。這座巨大的宅邸中最大的一間房子就是主客廳了,我從未見過像這樣奇妙的裝飾——四周的牆壁上除了大門所在的地方之外都鑲嵌著巨大的水晶鏡,每當我走過,抬頭時都能看到無數個身影仿佛漂浮在空中,她們有著和我一樣的麵孔,隻有她們會與我一起歡笑一起分享我的心情。
另一個我很喜歡的地方位於我的房間之上,在這座巨大的宅邸的最高處。圓形的大床位於臥室的中央,而坐在床上向上看去時就會發現,四周伸出的紅色寬絲帶交織著固定在了床頂的中心,像是一朵盛放的菊花,參差不齊絲帶末端就像是流蘇一般從花蕊處落下,一直到我的頭頂。
我伸手抓住最中心的一根輕輕拉扯,失去束縛的絲帶如同血紅的花瓣從頭上撒下,散亂的掛在床邊,那上麵的不是意想中天花板也不是的天空,而是露出了一個黑色的通道,一個隻有我才知道的秘密的通道。
我知道從那裏上去是一間很大的房間,沒有窗戶,周圍是一片漆黑,可是在頭頂上卻有著無數閃亮的光點,就像是滿天的繁星,每次坐在這星光中我就會覺得心裏無比的寧靜。
房子中散落著很多東西,雖然看不清,但是我能摸到粗糙的表麵,那是很多書籍;我能摸到冰冷的堅硬,那是鋒利的長劍;我能摸到光滑的圓潤,那是一顆水晶球……這些都是隻有才知道的寶藏,屬於我的秘密。
不知道我來到這裏住已經有多久了?時間對我來說已經成為了一個模糊的概念,直到,極少出現的女管家帕莉夫人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大門。
我有點怕這位嚴肅的管家,偶爾見到時她總是默默的用冷厲的眼神看著我不說話,然後又悄然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不過今天,我卻覺得有些期待,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跟我說話了。
今天爸爸又要來了嗎?想想上次見他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印象中隻有他蒼老的臉龐和如同風幹的橘皮一樣的灰白皮膚。
我換上了最喜歡的裙子,穿過長廊和兩邊的無數房間一路跑到大廳,許久未曾見到的明亮的陽光傾瀉而入,逆光中,一張年輕而陌生的臉孔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