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昏燈下，隻著了一件白色中衣，長發披灑的帶著無比淩亂美的男子小心地坐在榻邊，榻上是一個整體狀態狼狽得沒有美感可言的丫頭片子。
    丫頭片子抽抽噎噎哭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年輕男子給她適當地揉過手臂上的瘀傷後，又摸索著在她腦袋上探了探，果然找到了幾個小小的包。一邊輕揉著，一邊終於還是為長時間不依不饒的哭聲啜泣，開始露出了類似於苦笑的神色。
    脂雪同誌是沒機會嚐試哄女人的工作的，這回一個天大的不幸，就讓他這個萬年業哥兒（請參照前文業姐一詞）一個不及防就實戰上陣了。
    其實比起身上的痛，小丫頭哭的是翻江倒海的無辜委屈，一直到她哭累了，心緒平複下來了的脂雪才問她：“岱哥哥是誰？”
    這個名字他也隻聽了一次，小丫頭哭著叫了那麼一聲以後就沒再提過，等脂雪回過味來，隱約覺得她那隻是習慣性的哭訴，而後，似乎是避不再提了。
    小丫頭靜了一靜，眨巴著淚光閃閃的眼好一會兒後才接話，軟糯的嬌氣的發音：“你不認識。”
    脂雪覺得眼前的胡瓜兒和以前的形象有出入，代入困難的他配合著那句話，幹澀地微微撇了下嘴角。
    然後，接著用那口矯情的嗓音，小丫頭問：“這是哪裏？”
    脂雪不解地皺了下眉。“清塵閣。”
    “……”小丫頭抽噎了一下，皺巴起臉。“哪裏？！”
    脂雪沒立刻回答，麵色凝重地反複對她看了又看。
    小丫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剛哭過的一雙眼睛泛著水光，有些腫，卻異於往常，睜得特別的大，溜圓溜圓的。過了一小會兒，她說：“我覺得我好像睡了很長一覺…你是誰？”
    小丫頭轉過臉試探地看著脂雪，“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裏？”
    “……”脂雪張了張嘴，一時居然張口結舌。
    沒再過多久，大夫來了，就在西子廂附近的醫館裏拉來的。此人就靠著看一些小傷小痛和偏方土方子度日，基本上以那些娼家用的偏方依附著西子廂混口飯吃，醫術不怎麼樣不說，好色如命的東西收了點藥錢多數時候轉手就又送回西子廂了。
    脂雪是不看好此人的，單那一身灰蓬蓬袖口前襟遍布汙漬的行頭就叫人正視不起來。
    趁著大夫來之前的空檔，脂雪把自己都穿戴整齊了。可就這樣，那幹煸的老頭兒看到他還是兩眼發直，飄飄然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了。
    脂雪一蹙眉，領人來的小廝趕忙就是暗勁一搡，老頭這才堪堪回過神來。
    “哎……哎呦…”老頭兒胡言亂語道：“給脂雪公子看診老頭兒還是第一次呢…”
    不待脂雪再露不悅之色，小廝立刻就插話道：“人在這兒呢。”
    “哎哎…”老頭兒促狹尷尬地隨著看去。
    寶伶已經恢複過來了，除了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原因的酸痛以外，暫時沒感覺出別的不適。
    想也知道，一隻純野生的，別說從業執照，就連教化履曆都木有的赤腳醫生，是看不出所以然來的。
    脂雪看著老頭兒那裝模作樣破綻百出的診脈架勢，幾次認了又忍，最終實在無須再忍了。
    “罷，日後讓熟家看看。”說的是腦袋的問題。
    於是老頭兒背著破藥箱訕訕飄走。
    至於小傷小痛什麼的，化瘀湯什麼的隨處可買，傷藥更是隨處可見。老頭兒倒是拿出來黑乎乎的狗皮膏藥在火上烤了烤就打算貼上去呢，寶伶一看一聞空氣裏的詭異焦臭味，差點沒吐出來，死活不讓動手。
    小廝瑟縮著腦袋趁機跟著老頭兒潛了，剩下的空間裏又隻有他們兩個大眼瞪小眼。
    小姑奶奶倒好，打頭到尾都沒從榻上挪動一下，身在何處的問題沒人得到正麵回答的事她居然也不堅持詢問。
    脂雪不然，他站在榻邊，習慣了垂視的眼細長好看，眼神探究地看著寶伶，麵上卻沒有什麼鮮明的情緒表現。
    足足有一刻多鍾，冗長的沉寂幾乎讓寶伶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順利眯眼睡下去了，此時脂雪問：“你是誰？”
    寶伶聞言緩緩地睜開眼，也不去看他，就那麼楞似地望著半虛。
    脂雪又問：“她人呢？”
    “誰？”寶伶側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下。
    脂雪抿唇不語。
    “嗬…”寶伶忽然輕笑了一聲，似乎有點淒厲的痕跡。“你居然分得出來？差別那麼大麼？”
    確信了心中所想的脂雪一點也沒有鬆懈的神色，反而越發地糾緊眉頭。他試圖從寶伶身上看出來一點端倪，卻除了詭異感什麼也沒察覺出來。等這些都勉強壓抑下來以後，他隻回了一個字：“大。”
    詭譎感隨著寶伶的每一個對應行為入一波浪頭般撲麵而來，她無辜似地苦笑了一下道：“我也才剛醒，隻是睡夢中依稀有這麼個感覺而已，你這就分別出來了…莫不是…？”
    她沒再說下去，恍然大悟似地，回眸看向脂雪。
    那一個眼神，不經意地叫脂雪渾身一僵，知道十成十沒那可能，還是覺得就像金鑫在逗著自己玩。
    “她是個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