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成醒得早，出了房本想透透氣，意料之外地看到了對麵船上的連雅嵐。真沒想到這個紙醉金迷的連當家竟會起得這般早。毫不猶豫轉身之際，還是被對麵那人給叫住了。
    “丞相！”
    “呀，這不是連三爺嘛？!”故作驚訝，恰到好處。隻可惜對麵的人隻是笑笑，並不作答，倒讓莫無成頗有些感慨。
    “丞相還未用膳吧。若不嫌棄，不知可否與我共用呢？”
    清粥小菜。當年莫無成最愛吃的樣式，別看簡單是簡單，但是要做成他想要的結果也是不易。
    “丞相？！”連雅嵐看著對麵有些出神的莫無成，輕輕喚了聲。
    “聽說連三爺如今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連關外都涉及了。這人啊，生意大了，名氣也跟著大了。名氣一大，做什麼可都得謹慎些了。”若有似無地提點了句。莫無成夾了筷小菜，細嚼慢咽。
    “丞相說得極是！”連雅嵐微微垂了垂眼簾，掩去了眼中的波動。聲音低緩著如同歎息，全然不似外間人看到的模樣。
    之後便是沉默。
    莫無成放了碗筷，擦了擦嘴角，笑得溫文爾雅。“多謝連三爺款待！您且慢用，我乏了再去睡會。”起了身正要走，卻被拉住了，不由低頭看著那隻手，十指纖長，骨幹分明。
    連雅嵐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收回了手，清了清嗓音，依舊低垂著眼簾，“連某正巧也要去京州，可與丞相通行？”
    “連三爺請便。”淡淡地說了這句話，身也不回地走了，踏入自家船上時，正好在拐角處看到笑得曖昧的唐晚慈。
    “好一個癡情種，又好一個薄情郎啊！”銀鈴笑聲過處，唐晚慈轉身之際，又落下一話，“京州已近，未免節外生枝。我就不與你同行了。”
    “你倒是懂得利用，拿我當餌了。”
    “放心，不是有人保護著嘛。我不過是想成人之美吧了。”話落，人已閃進最近的一處房內。幸虧門關得快，要不然那扇子就生生打在她身上了。
    “這是怎麼開罪丞相了？”進的這間房正巧是君青瑞的。他見唐晚慈一臉壞笑的模樣，想來想去，當是那丞相被數落了。
    “他正自尋別扭呢。你和冷霜整頓整頓，我們今夜下船走陸路。”唐晚慈理了理發髻，朝著君青瑞眨了眨眼鏡，“京州快到，這刺殺可不會怠慢啊！”
    “難道有人還想刺殺貴國丞相？”
    “或許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曖昧不清的一句話。
    是夜，大船並沒有靠岸。唐晚慈站在船欄邊，看著黑漆漆的河麵，和岸上星星點點的人家，享受著君青瑞從後擁來的懷抱。
    “準備好了？”君青瑞溫柔的嗓音拂過唐晚慈的耳際。
    “嗯！”唐晚慈音落，身子一輕，隻聽耳旁風過，下一刻已經落在對岸。“看來君殿下的武藝深不可測啊！”
    “那得看抱著什麼人了!”暖暖的氣息吹過皮膚，癢得心悸！
    唐晚慈一走，莫無成在船上也沒什麼可說話的人了，索性拿著閑置許久的琉璃琴撥弄了幾下，思緒飄飄渺渺間已不知停留在何處。一抹剪影劃過腦海，視線轉向湖麵，似乎能看清那記憶深處的人。
    那年似乎也是這般的夏季，隻是落著雨，雨點打在身上已經感覺不到疼。他隻覺得餓，胃一陣陣抽搐，看著雨下行色匆匆的人，一抹身影清晰地停在他的眼前。
    “你叫什麼名字？”一把油紙小傘，一雙靈動鳳眼，歪著腦袋，俏皮地問道。
    “我沒有名字！”他覺得頭越來越昏了，視線也漸漸模糊了，最後的印象似乎就是那麼一句話。
    “爹，撿回去給我當弟弟吧。”
    ‘啪啪’。身後響起的鼓掌聲拉回了莫無成的思緒，不用回身也知道是連雅嵐。當初之所以會逗弄連雅嵐，完全是因為那雙眼，那如出一轍的表情。
    “多年不見，丞相的琴依舊彈得如沐春風！”連雅嵐也知莫無成不會主動搭理他，索性自顧自地就坐下了，還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不過是隨便彈彈。這京州快要到了，連三爺就不去親點親點物品，也好方便交差啊。”
    話裏話外無非是想打發了連雅嵐走。他也不吃這套，笑眯眯地頷首，卻沒有接話，“丞相這一聲聲‘三爺’的倒是折殺在下了。喚我慎之就好了！”慎之是連雅嵐的字。
    莫無成笑笑，索性就閉口不言了。
    一時間沉默。連雅嵐卻很享受，隻這般靜靜地注視莫無成的側臉。
    ‘噌’一枚羽箭釘入甲板。緊接著數箭齊發。
    連雅嵐折扇一揮，擊開數箭。相對的，莫無成身前已經有侍衛上前替其架開。隻是羽箭帶著火苗很快串上船身。好在連雅嵐的船並未殃及。兩船並排而行，其船位後，隱於陰影處，不易察覺。
    “去你的船上，趁這船燒盡時，把你的船開到那片山石後。”
    手腕被握住的時候，連雅嵐愣了愣，也便是這一時失神，險險地避過了一枚羽箭，卻還是擦到了手臂。這一幕看得莫無成驚心。
    “這是要作死嗎？！”莫無成眼裏一寒，拉著連雅嵐輕輕躍到了另一艘船上。連雅嵐也不含糊，吩咐著將船開到山石後。
    一夜風波，湖麵上一片平靜，隻留淡淡硝煙在蒼穹留下一筆丹青。一艘華船從山石後慢慢潛出，靜靜地劃過湖麵，暈開一圈圈漣漪。
    雕龍畫棟的屋內燃著清香，錦衣華服的男子靠在軟榻上，頭上的玉冠不知掉在何處，一頭青絲灑下，伏在耳際，隻是俊雅的臉上卻是劍眉緊皺。此人正是連雅嵐。
    莫無成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笑非笑地看著連雅嵐隱忍的表情，心裏陡然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果然逗弄眼前這人是他改不了的惡習啊！
    “昨夜刺客來襲，不知道五公主他們有麼有事？”手臂上的箭上不算嚴重，但莫無成的力道實在過大。連雅嵐真怕一時沒忍住就叫出了聲，索性說點話轉移轉移眼前人的注意力。
    “那小妮子精著呢。我們都成了餌，哪還有她什麼事！”最後一綁。莫無成意料之中地聽到了倒吸聲。“好了！別碰著水。”
    “有勞丞相了！”
    “哼！”能不有勞嘛。明明有隨行的大夫，偏偏這人還要他親自動手。想他莫無成是伺候人的主嘛。既然要伺候那也得消受得起。
    “丞相這一夜也辛苦了，不如就在這好好歇著吧。”連雅嵐站起了身。整艘船也就他的房間布置勉強能入得了莫無成的眼吧。再者本也沒什麼空閑的房間了。
    “你把房讓給我。那麼你去哪休息呢？”莫無成好整以暇地看著走向門口的連雅嵐。
    連雅嵐腳步一頓，回身含笑。“去隔壁。您若有事，喊一聲便是。”隔壁是個茶亭，裏麵備著軟榻，平日裏用來觀景喝茶。
    “就在這兒歇著吧。”莫無成指了指唯一的那張床，“你去床上歇著。我在這兒靠會。”又指了指身邊的軟榻。
    “這……”
    “連三爺，您是要我請您過去！”語氣不容置疑。
    連雅嵐無奈笑笑，走向了那張床。心裏卻大大歎息。這覺可讓他如何睡得著呢。
    莫無成心裏也十分惆悵，難得有些舉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