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轉著柔潤光澤的綢帶在金衣上輕盈地收緊，顯出男子高挑的身材。一雙金靴邁著穩健的步伐，行走間步履生風，廣袖輕揚。
    斷雲仍舊著一身不染纖塵的白衣，跟在洛驚弦身後，神色淡淡，似乎對皇宮裏刺目的繁華絲毫沒有留意。
    路過的太監、宮女、侍衛紛紛行禮，待洛驚弦走過後再去忙自己的事。
    在一個荷花池邊，走過一處拐角，洛驚弦看到迎麵走來一人，步伐一頓，嘴角揚起一絲淺笑。
    那男子一身藍綢，麵容白皙俊朗，看來比洛驚弦略大幾歲。
    “見過太子殿下。”男子低頭一揖，笑容不卑不亢。
    “九哥不必多禮。”洛驚弦溫雅地微笑，輕一點頭。
    斷雲細細打量眼前的藍衣男子，原來此人就是九皇子洛驚蒼。
    在他的記憶裏，這位九哥從小勤奮好學，又聰明伶俐，乖巧內斂，深得皇帝的喜愛，若非生不逢“時”，該有很大可能獲得太子之位。
    後來洛驚弦說過，他素有壯誌，極能隱忍，又行事陰險狠辣，不擇手段，終有一日會是他們的大敵。
    “這位便是那位妙手回春的神醫駱斷雲麼？”洛驚蒼看向洛驚弦身後的斷雲。
    “草民駱斷雲，見過九殿下。”斷雲拱手，清冷的目光飄向洛驚蒼。
    “免禮。”洛驚蒼稍一伸手，“原來是少年英才。可敬。”
    “九殿下過獎。”
    洛驚弦道：“九哥可是去過父皇那裏請安了？”
    “是。”洛驚蒼道，“殿下也是要去麼？”
    “父皇召見斷雲。”洛驚弦答道。
    “哦？那便快請，莫讓父皇久等。”洛驚蒼側身讓路。
    “告辭。”洛驚弦抱拳，拂袖前行。
    斷雲微笑示意，隨洛驚弦而去。
    皇帝的寢宮，天臨殿，在皇宮的正中央。三個金黃的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氣勢磅礴。
    斷雲微微昂首，卻覺那亮光極為刺眼，不由地抬手遮去，嘴角溢出一絲不溫不冷的淺笑。
    這匾，這字，和十幾年前一樣，看了便讓他頭暈目眩。
    雅妃告訴他，他還是嬰兒的時候，每當看到那匾上“天臨殿”的字樣，便大哭不止，怎麼哄都沒有用，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或者背過身去。
    當時這事被當作趣聞傳揚了好久，後來還有人拿這件事說事，反對立洛驚雲為太子。
    十幾年過去了，那金字竟沒有絲毫的變化，完全不知人世間已經曆了多少滄海桑田。
    通報之後，斷雲隨洛驚弦走進天臨殿。
    光滑的石板地幾乎能映出人影，踩在上麵，響聲清脆。
    “父皇。”洛驚弦在皇帝榻前站住，下跪請安，“兒臣參見父皇。”
    斷雲一起跪下，在洛驚弦之後說道：“草民駱斷雲，叩見陛下。”
    龍榻上，老皇帝斜倚在那裏，緩緩睜開眼睛，牽出一笑，卻頗有些有氣無力，麵容也極為憔悴。
    “平身。”
    這次叛亂對這位已過知天命之年的皇帝來說打擊頗大。一個是他三十年來一直格外疼愛和信任的洛驚乾，一個是平日裏看起來忠厚老實的洛驚遙，正是這樣兩個兒子，趁他病重之時，起兵造反。
    身和心的雙重傷痛，讓他老態畢露。
    “父皇，他便是那個利用江湖力量助我們平定叛亂，並為您施藥的江湖人，駱斷雲。”洛驚弦緩聲道。
    皇帝抬起眼皮，朝斷雲望去，正對上斷雲的目光。
    斷雲的眼神平靜無波，但從中透出的凜冽寒意，卻將他嘴角淡淡的微笑所含的溫和一掃而空，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戾氣逼人。
    皇帝一怔，眉心微收，細細打量斷雲。
    這相貌，竟頗有幾分眼熟呢……
    許久，老皇帝慢慢問道：“你也姓‘洛’？”
    斷雲勾起嘴角，“回陛下，貧賤草民，怎有幸與皇家同姓？草民姓駱，馬、各‘駱’。”
    “今年多大？”
    “還差一年弱冠。”斷雲答道。
    老皇帝目光一閃，神色裏竟透出幾分哀傷，歎口氣，自言自語道：“十三年了……”
    那聲音雖極小，卻也不可能逃過斷雲的耳朵。他猛地抬起頭，睜大眼睛，盡管那目光極為銳利，淚水卻幾欲奪眶而出。
    洛驚弦稍蹙眉，“父皇……？”
    皇帝突然回過神來，重新打量斷雲，臉上蒼老的皮膚皺起，“你家裏還有什麼人啊？”
    “回陛下……”斷雲努力壓住顫抖的聲音，“草民的爹，和娘，很早就去世了。隻有草民一人，在江湖上長大。”
    “父皇。”洛驚弦淡笑道，“斷雲與兒臣是患難之交，情同手足，兒臣便是他的家人。”
    “哦？”老皇帝也笑笑，“弦兒，你們是舊交麼？”
    “回父皇，兒臣為探訪民情，幾年前曾在江湖上行走過數月，一次遇險，多虧斷雲搭救，此後結下金蘭之誼。”
    老皇帝的神色裏微微透出驚異，“這麼說來，斷雲，你的武功竟在弦兒之上？”
    洛驚弦的武功，在皇帝的十四個兒子裏是最高的，與大內侍衛比武時也從未敗過。
    斷雲答道：“花拳繡腿，不敢與太子殿下相比。”
    老皇帝笑著點點頭，“這次，你救了朕，救了整個朝廷，你想要什麼賞賜？”
    “回陛下，草民希望能在朝中擔任一官半職，為陛下略盡綿薄之力。”
    皇帝沉吟片刻，道：“既然你與弦兒情同手足，又身負絕世武功，不如朕便讓你做太子太保，常伴弦兒左右，如何？”
    洛驚弦麵露喜色，抱拳道：“多謝父皇！”
    斷雲卻神色淡淡，洛驚弦話音剛落，他便抱拳道：“回陛下，斷雲不願做太子太保。”
    洛驚弦詫異，萬萬沒有想到斷雲會拒絕。
    來之前他們就商量好，斷雲進宮，和他在一起，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本還擔心皇帝授予的官職不便他們行事，沒想到皇帝竟封他做太子太保，真是再完美不過的結果，誰知斷雲竟拒絕了？
    皇帝也頗感意外，“怎麼？你不願？”
    “回陛下，斷雲請陛下恩準斷雲入太醫院。”
    “太醫院？”
    “是。陛下大病初愈，龍體尚未恢複，請允許斷雲繼續為陛下施藥調理，直至陛下完全康複。”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如此甚好。”
    洛驚弦微笑，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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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二第23章：竹影琴簫新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