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幽幽竹林一夢還  第03章:鳴雲斷奏弦驚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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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東宮的後花園,一方小小的池塘鑲嵌在如錦繁花之中,青綠色的碧波猶如融化了的翡翠,遠遠看去隱隱透出寒氣,名曰仙池。
    這一方池塘是東宮最奇麗的景色,池水青綠,泛著非同尋常的絢麗光澤。最奇特的是,池水四季寒涼徹骨,涼氣逼人,然而從不結冰。
    那時的鬱憐塵,常和當時身為太子的洛驚弦在那池邊玩耍。
    盡管洛驚弦叮囑過她很多次,千萬不要靠近仙池,但那冒著綠光的池水,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鬱憐塵。
    十四歲那年的一天,她故意把驚弦支開,獨自一人到仙池邊想要一探究竟,卻不料腳下一滑,跌進了池水中。
    甚至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她全身上下便知覺盡失,掙紮不得,片刻後就失去了意識。
    她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而當她又能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是驚弦焦急憔悴的麵容。
    看到她醒了過來,洛驚弦將她抱在懷中,把她的小手緊緊貼在自己胸口,也不安慰,也不責備,隻是不停地笑,還有淚水淌下。
    後來鬱憐塵知道,是驚弦親自跳進池水中,冒著生命危險才把她救了上來,又幾乎用盡了全部功力,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臥床調養的那幾日,都是驚弦親自喂她吃藥。
    鬱憐塵至今仍記得,驚弦坐在床邊,手裏端著藥碗,舀起一勺藥湯,湊到嘴邊,小心地為她吹涼。
    那時的他,神情嚴肅,劍眉微蹙,低垂著點綴了星星點點水珠的睫毛,沒有平日裏作為儲君的霸氣,也沒有和她在一起時的孩子氣,儼然一個大哥哥,在認認真真地照顧自己最疼的妹妹。
    藥涼了,驚弦向她伸過勺子,難聞的氣味讓她別過頭去不肯吃。
    洛驚弦溫柔地微笑,“我在裏麵放了糖,放心吧塵兒,不苦。”
    那笑容如若春風蕩漾,清澈的眸子讓鬱憐塵一時沉醉,也不顧藥味如何,聽話地喝下。
    “別看我,我可沒處給你找糖去!”
    鬱憐塵一驚,眼前的幻境立刻煙消雲散,端著藥碗的少年重新出現在她的眼前。
    少年已經向她伸出了勺子,不滿道:“傻看著我做什麼!這藥就是這樣,嫌苦也沒辦法,湊活喝吧!”
    鬱憐塵怔怔,苦笑,張開嘴。
    嫌苦?嗬嗬,笑話。自己怎麼還會嫌苦?
    眼前的白衣少年不是驚弦,此刻的她也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能夠安安穩穩地躺在一個寧靜的地方,還有人關心照顧,她哪還會嫌苦?
    喂她喝了藥,少年放下碗,在一邊的竹椅上坐下,悠哉地翹起腿,問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鬱憐塵答:“連塵。塵埃的塵。”
    她不能,不願,說出真實的姓氏。
    “哦。”少年晃晃腿,笑著點點頭。
    “你呢?”鬱憐塵問。其實她對他的名字絲毫不感興趣,隻是為了方便稱呼他。
    其實名字也隻是個稱呼罷了,此刻的自己,說出的不也隻是一個稱呼而已嗎?
    “斷雲。斷裂的斷,雲朵的雲。”少年答,特意解釋了“斷”字。
    “斷雲?”鬱憐塵微弱的聲音裏透出一絲訝異。
    他點頭,頗有些不以為意,“嗯。有問題?”
    鬱憐塵想了一下,搖頭,“沒有。”
    其實她想說,這個名字,太飄搖了些。
    她清楚得記得,在變故發生前一年左右,驚弦曾經用遒勁的粗筆寫下過一句詩,後來掛在了他的寢室裏。
    詩裏寫道:“竹溪冷樂鳴雲斷,絲湖清音奏弦驚。”
    最後一個“驚”字,收筆極重,力透紙背,氣勢磅礴,仿佛要將滿腔的哀怒,完全傾瀉到紙上。
    那時她問過他,什麼事讓他如此。
    他輕笑,說,為了練字罷了。
    “你想什麼呢?”斷雲試探地問道,神色有些怪異。
    鬱憐塵輕輕搖頭,“沒有。你姓什麼?”
    “山野農人,姓氏何用。”斷雲說罷,大笑起來,聲音格外清朗,頗有幾分看破一切的瀟灑。
    鬱憐塵淡淡地望著他,也不再問,心裏卻是奇怪極了。
    莫非他也要隱瞞姓氏嗎?不過,他的方法著實比自己更直接些。
    看鬱憐塵不說話,斷雲起身,從一旁取過一條青綠色長裙,放在鬱憐塵枕邊,“我的藥效果很好,養兩天你應該就能起床了。到時候把你的衣服換下來,那麼多血,真難看。”
    “你這裏,有別人,住嗎?”鬱憐塵問道。
    “就我一個。”斷雲答道,眨眨眼。
    “那……怎麼有,女裝……”鬱憐塵磕磕巴巴,想問,卻又覺得不好意思。
    斷雲微微一怔,目光中隱約起一絲無奈,隨即一揚頭,挑眉輕笑道:“為我將來的娘子準備的。”
    鬱憐塵語塞,沒法接下去。
    斷雲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勝利微笑,伸手幫鬱憐塵掖了掖被角。
    鬱憐塵心裏有些緊張,就微微躲閃了一下,這動作卻被斷雲看在了眼裏。
    他輕揚嘴角,斜睨著鬱憐塵,手伸到背後,抽出鬱憐塵那把短匕,塞在她手心裏,“你若是不放心,就拿好了。不過我希望它不會再出現在我脖子上。”
    鬱憐塵勉強一笑,握緊那短匕,瞬時覺得心有餘悸,自己竟險些忘記了這短匕,若不是他留心,隻怕它會在溪水裏飄然遠去。
    “睡吧。”斷雲一挑眉,走到門口,吹滅了蠟燭。
    鬱憐塵靜靜地躺在一片黑暗中,瞪大眼睛,想要尋找什麼,卻什麼也看不到。其實她也隻有在黑暗中,才敢睜大眼睛,去尋找。
    似乎,隻有黑暗才能掩藏起一切,讓所有的所有都看似從未發生過。
    似乎,隻有黑暗才能阻擋住一切,讓她覺得所有的所有都已經塵埃落定,她會在完美的安定中走向永恒。
    第二天和第三天,斷雲每天都來喂鬱憐塵喝一些藥,並未給她吃什麼,而鬱憐塵卻沒有一點餓的感覺,試著活動手臂時的疼痛也在減輕。
    第四天的時候,鬱憐塵醒來時聽到的一聲鳥鳴。
    準確說是,她是被那聲鳥鳴驚醒的。
    那鳴叫聲清清脆脆,仿佛什麼打碎了瓷器,留下一聲通透悠遠的回響。
    鬱憐塵習慣性地動了動胳膊,然後又試著坐起身來,竟都沒有感到明顯的痛苦。
    自己傷重如此,竟能這麼快痊愈,這使她對斷雲的身份不禁產生了一些懷疑。
    掀起被子,鬱憐塵下意識地看了看身上。
    幾天前的血跡已經幹透,粗布的衣服上斑斑點點,仍餘下一絲淺淺的血腥氣。
    她轉身,從枕邊取過那條青綠色長裙,將柔軟的細紗搭在手上。那綠色順順滑滑,幾乎要從皮膚上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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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04章:鳶尾花開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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