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遇上了一個不善的人！”
    話音剛落，少年突然轉身，手指在鬱憐塵肩頭輕輕一點。
    鬱憐塵隻覺得眼前白光一閃，全身立刻不能動彈，然後身子一輕，淡淡的清香開始在她的身邊繚繞。
    鬱憐塵詫異地睜大眼睛，看到少年低頭朝她輕笑，笑容清潤，眼波柔柔地蕩漾。
    若是平時，鬱憐塵定要對他這輕薄的動作施以還擊，但此刻她沒有這個力氣，隻能皺皺眉頭，冷冷道：“放……放開我！”
    “放開？你不是要我救你嗎？”少年戲謔地眨了下眼，“放開怎麼救？”
    鬱憐塵一時無語，隻得不再反抗，爭取先保住性命再言其他。
    此刻，官兵已經盡數追來，十幾個魁梧大漢，手持鋼刀，站成一排，為首一人指著少年喝道：“小子，快把這個小妮子交出來！”
    少年信步向他們走去，笑道：“交出來？交給你們？把她？”
    “羅嗦什麼！她可是欽犯！快交出來！不然抓你去見官！”那人說著，舉起鋼刀。
    “見官？我沒興趣。”少年清朗地笑著，聲音澄澈猶如竹葉尖上即將滑落的露珠，搖頭，“不過，倒有興趣，送你去見鬼！”
    官兵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隻見白光一閃，渾身上下頓時失去了知覺。
    鬱憐塵驚異不已——少年話音未落，在她眼裏，天地便瞬時旋轉起來。
    她隻看到，在少年翩飛的白衣好似純淨的白蓮一般盛開之際，十幾彪形大漢已然紛紛倒地，凝滯的目光中滿是驚愕，未流半滴血，他們的生命便已散去。
    鬱憐塵輕閉雙眼，借此掩去她心中難言的百味。
    若非這些官兵們百般折磨，爹娘也不會相繼離她而去，也許他們一家三口可以一起抓住一個逃走的機會，隱居起來，將世事紛爭化作琴簫詩酒。
    然而，讓她承受這無邊痛苦的，並非都是現在倒下的這些官兵，可能是一些現在仍在逍遙快活的士卒，可能是那些皇子，甚至可能該說，是父親自己……抑或是，天命……
    況且，自己與這少年無親無故無怨無仇，他為自己輕率而殘忍地奪去了這麼多人的性命，無論是為了助自己，還是為了害自己，都沒有任何理由。
    鬱憐塵正思索間，卻看到少年緩緩垂下頭，睫毛輕柔地覆蓋下來，襯著瑩白的皮膚，愈顯濃黑。
    那一刻，他的神情，分明寫著落寞與痛苦。
    那神色隻一瞬便掠過，再睜眼時，少年的眼神透出堅定的光芒，對上鬱憐塵探究的目光，立刻變作玩世不恭的嬉笑。
    “這樣可以嗎，姑娘？”
    鬱憐塵道：“多謝……放……放下我……”
    少年做出極為了然的樣子，學究一般搖搖腦袋，道：“不行。放下了你，你也站不住。”
    “我能！”鬱憐塵使盡力氣，喊道。
    “那好啊。”少年爽快地答應了，猛地抬手，讓鬱憐塵的腳觸到地麵，後撤了一步，“你站吧。”
    鬱憐塵頓時感到大腦一片空白，以為自己定要徑直倒在地上了，在全身上下的刀傷之外再添一片磕傷。
    ——你還沒解開我的穴道！
    鬱憐塵很想叫出來，很可惜她沒有力氣，隻得閉上眼睛，祈求上天千萬不要讓她的腦子出什麼問題。
    還好，那個還沒有喪盡天良的人在她的身後攔了一下，沒有讓她摔倒，卻又把她抱在了懷裏。
    經過一番折騰一番驚嚇，鬱憐塵本就虛弱不堪的身體和脆弱的精神在此刻終於崩潰了。
    昏迷前的那一刻，鬱憐塵突然想到，在被少年點穴之後，自己身上的傷痛似乎盡數淡去，幾乎感覺不到之前那蝕骨的疼痛。
    不過現在她已經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了，在少年漸趨溫和的笑聲裏，她的心也漸漸軟了下來，眼前隻見一片白色，在青翠的背景下一點一點地模糊。
    少年仔細端詳著昏睡過去的鬱憐塵，端詳她安然的麵龐，眼波裏湧動著莫名的波紋，最終輕輕一笑，從那笑聲裏很難聽出他的所想所思。
    “果然是個美人……”
    竹屋的門嘎吱吱地響了幾聲，聲音躍進溪水，緩緩向遠方漂流，沉澱，全然不見漸漸漫上竹梢的夕陽。
    鬱憐塵在睡夢中恍惚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在叫：“嘿，你打算睡到什麼時候啊？”
    “等等，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鬱憐塵順口答道，想要伸手拽一拽被子。
    剛一伸手，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從手臂傳來，頓時驚醒了鬱憐塵，強迫她清楚，她現在是誰，在哪兒，和誰在一起。
    不是錦衣玉食的丞相之女，不是冰肌玉膚的大家閨秀，而是一個流亡異鄉的犯人，必須獨自勉強支撐著活下去，並且隨時有可能被抓獲處斬。
    不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裏向他撒嬌，不在碧瓦飛甍的樓閣裏春困而寢，而在一個水聲叮咚綠竹和鳴的世外之境，因傷勢過重而昏迷難醒。
    不和她愛她捧她護她的爹娘同處一室，不和她自小緣定三生的驚弦兩情脈脈，而和一個來曆不明性格怪異的世外少年在一起，將來的一切都難以料想。
    鬱憐塵無力地睜開眼睛，就看到少年側著腦袋望著她，嘴角邊掛著淡淡的微笑，一臉稚氣，一時間竟像一個年幼的孩子。
    看到她睜開眼，少年便道：“你都睡了好幾天了，還不打算醒，非要我叫你？”
    “謝謝。”鬱憐塵無意玩笑，隻想對他客客氣氣地保持距離。
    “嗯。”少年點頭，似乎一點也不知道正常情況下對於這兩個字應該怎樣回答，“那就吃藥吧。”
    鬱憐塵閉上眼睛深深吸口氣，合著如果自己不說“謝謝”，藥是吃不到嘴裏去了。
    少年走到桌邊，端過藥碗，向鬱憐塵走去。
    鬱憐塵用了用力，想要坐起來，卻引得有傷的地方一陣痛。
    “你做什麼？”少年皺皺眉，“別亂動！”
    “吃藥。”鬱憐塵道，聲音裏帶著幾分倔強。
    “我喂你不就得了。”少年無所謂道，“你不許亂動，免得浪費我的藥！”
    鬱憐塵無語，看著少年在她身邊坐下，舀起一勺散發著難聞氣味的藥湯，小心地湊在嘴邊吹涼。
    這畫麵分外溫馨，少年精致的五官棱角分明，低垂著的睫毛彌漫上一層水汽，襯得他的容貌更加英氣俊朗。
    此刻的他，沒有了方才的輕佻，態度認真嚴肅，眉頭微皺。
    那副仔細的樣子，鬱憐塵一分不差地看在眼裏，印在心裏，和另一幅畫麵緩緩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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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03章：鳴雲斷奏弦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