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四方楓城外傳——劍神一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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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四夜
月圓之夜的前一晚,街頭巷尾燈火闌珊,三五成群的孩童提著花燈,嬉鬧在都城長街之上。京城秋夜,比不上江南煙雨如畫,卻是繁華喧囂的意境。街頭燈火如晝,節日燈火唯獨不眷顧一處。也許,這裏從來沒有歡顏,同樣不需要光亮。點綴它的唯有酷刑、淩厲與暗殺。它是朝廷的眼,皇上的刀。
錦衣衛!
夜太沉,百裏之外燈火依舊,錦衣衛使司籠罩在深沉夜色中。典望靜坐在指揮使刑案前,望著刑案上龜山硯,有些出神。今晚的夜色,如同硯中新墨一般,濃重得讓人難以捉摸。七天前,萬決接到聖旨,奉命去千裏之外的白山城捉拿‘廣陵王’。據傳言,廣陵王私通鄰國密謀造反。已秘密集結兵將七萬餘人,欲意裏應外合直搗京師。可不知道為何,如此機密之事,竟走漏了消息。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聖旨命萬決親往白山城,捉拿反叛的廣陵王。
典望是萬決最信任的人,十二年前典望已在錦衣衛使司任職,那時候萬決才剛剛出道。十年腥風血雨,典望早已記不得死在自己刀下的亡魂究竟有多少。槍林箭雨,萬軍取將都不曾畏懼的錦衣衛鎮撫,今日卻有些緊張。
萬決帶著夏姬去了白山城,使司中僅餘下自己與三千錦衣衛。此時是使司最薄弱的時候,若是東廠趁著今晚突襲使司,恐怕整個自己甚至萬決都絕無生還餘地。
東廠大廠公方無恨向來與萬決政見不一,以至於錦衣衛與東廠勢如水火。方無恨暗算萬決,已經不是什麼隱秘之事了。奈何萬決處事謹慎,沒有給方無恨任何機會,兩人在朝中互占半壁朝權,皇上對於兩人明爭暗鬥,早已是司空見慣。
此刻萬決不在使司,遠在千裏之遙。此時東廠來襲,莫說是方無恨親自出馬,隻怕三名督主一人在此,自己也未必能與之抗衡。
不過典望知道,過了今晚一切都會沒事。萬決做事向來是‘事不過夜’,今晚除掉廣陵王,明日正午時分,必然可以返回京城。
憂心的不單是典望,還有留守的三千錦衣衛。典望聽著使司外巡防的腳步聲,遠比往日沉重許多。也許每個人皆是心弦緊繃。
月上中天,時值三更。正是夜深人靜時,典望卻無絲毫困意。三千錦衣衛交叉巡視,交換口令的聲音輕了許多。看來,他們的懸著的心,已經放下了。
“好氣派啊!雜家始終覺得錦衣衛使司的青龍睚眥紋,氣派非常。若是我東廠也換了如此雕紋,必定徒增三分氣勢。東方淩,你說呢?”說話的是一名白麵狐眼的中年人,無論言語動作透著三分陰柔。
巡視的三百錦衣衛,霎時間倒下一半。一百五十名錦衣衛,一百五十道劍痕!
典望聞言霍然起身,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廠公說的極是,屬下也覺得青龍睚眥門氣派非常。”東方淩一身血紅衣衫,手中雙劍泛著血紅色的寒光。一百五十名錦衣衛高手,他隻出了二十一劍!
典望眉梢輕顫,方無恨還是來了,隨行的還有東方淩,蕭緯山兩大督主。看來東廠確實不會放過如此覆滅錦衣衛的天賜良機。
典望定了定神,他走出刑堂,麵對著方無恨“不知廠公深夜親臨,所為何事?又為何殺了我們的人?”
白麵狐眼的男子看著典望,似乎聽到最有趣的笑話一般,掩麵長笑道“為何?雜家隻是覺得萬指揮使的大門頗為氣派,想拆下來鑲在我東廠的門欖上!”
言罷,東方淩手中雙劍舞開,劍鋒捎帶著血腥氣,直逼典望心頭。當然典望身為錦衣衛鎮撫,萬決的親信,武藝自然非常。一手‘左手刀’十餘年未逢敵手,情勢雖危,典望也絕不會束手待死,更不會讓錦衣衛使司毀在自己手上。
方無恨陰聲笑了笑,抬頭看了看時辰,口中道“今日之事,要速速了結。蕭緯山,你去!”後者道了聲遵命,揚起雙掌加入戰局。
東方淩與蕭緯山同是東廠絕頂高手,‘截天劍法’與‘九陰化功掌’兩者其一,絕不輸於典望的‘左手刀’。何況是以二敵一,自然占了大大便宜。
蕭緯山掌法剛猛,東方淩劍術陰柔。典望行雲流水的刀法,漸漸緩慢下來。片刻間,肩頭染血,胸前也刻下了三五道劍痕。
典望隻覺得手中長刀似有千斤,就連抬起雙臂也覺得異常吃力,更不要說再接下劍鋒掌力了。
前者刀法破綻越來越多,後者劍鋒越舞越疾。典望從大庭退到詢刑室,接著又被劍鋒掌力,逼到萬決的內廳中。
東方淩長劍挽起寒光,手中雙劍恰似分出七八道光影。每道光影幻化成淩厲劍鋒,割向典望咽喉。
典望長嘯一聲,飛身退出三步。手中長刀時起時落,擋下了三四道劍影。奈何東方淩劍法太快,餘下的劍鋒劃開夜色,逼向典望胸口。
驀地。內廳陰暗處劍嘯之聲大作,東方淩繪出的劍光瞬間消散無蹤。隻一道氣貫長虹的劍氣,挾著七分狂傲,疾斬向東方淩。後者大驚,雙劍護在胸前,意欲擋住劍氣。不料劍氣斬碎雙劍,隻把東方淩推出內廳。
隨之,陰暗處劍氣又氣。劍氣越過典望,斬向蕭緯山。後者知其利害,急忙運起身形飛身疾退,直至退了十七步,退到了廳堂之外。
七、人終有情劍神一笑
“這…凝氣成形!廠公,萬決。。萬決不是去了白山城麼?”東方淩看了看手中殘劍,神情驚愕。
方無恨,凝起眉心。眼中泛著碧綠幽光,萬決遠去白山城的消息千真萬確,怎麼會…“蕭緯山你去試他一試!”
後者沉聲應了聲是,雙掌淩空舞動,一道道內勁彙聚於雙掌之間。蕭緯山此式為‘九陰化功掌’中成名絕學。曾經名噪江南的‘聽雨劍’林如海,就是死在了這式‘排雲卷雨’。
掌風一起,內勁卷動樹木花草,石凳長椅,連同著內廳正門亦被大力震得四分五裂。誰料,內廳中劍嘯長鳴,蕭緯山成名絕技就這麼被輕描淡寫的破去了。
“雕蟲小技。”雲散風流,內廳中傳出清冷之聲。
“你不是萬決!”方無恨口中冷道。雖也是凝氣成形,但萬決的‘點星指’與其大不相同。再者萬決與自己武功,不相伯仲。方才蕭緯山一式,就算是自己硬接,也要運起六分力道。可內廳之人,卻輕描淡寫的將其中滔天掌力化解了。
“截天劍,化功掌,算不上絕學。我受人之托,不想傷人!”陰暗處,那人聲音又起。
“凝氣成形?全天下懂得凝氣成形的隻有兩人!難道你是滄海九仙島的四方楓城!”方無恨退了一步,‘九輾凝風劍’的威名,在五年之前就已經傳的天翻地覆。
五年前的劍神,一個手中無劍,卻可以凝氣成劍的劍神!
“聽聞,東廠方無恨懂得十一年前失傳的‘天魔解體大法’,今日我四方楓城倒是想見識一下!”內廳陰暗處,步出一人。黑衣白發,麵容清冷,正是四方楓城。
月光灑在那人肩頭,映下萬千孤冷狂傲。肩頭白發如雪,眼光鋒銳如劍。四方楓城負手走出內廳,站在月光下,樹影畔。
樹的影,人的名。劍神之名,在五年後的今天,無論是誰,包括方無恨也隻能望其項背。
樹影下,青暗色的內勁挾著陰冷鬼嘯。鬼嘯圍繞在方無恨身側,傳出千丈之遙。無論是誰,方無恨決然不願放棄今夜千載難逢的時機,縱然是劍神在此。他也要讓他死上一次!
幽幽鬼氣越聚越濃,方無恨雙掌猛然震向地麵。彷如鬼哭般的內勁排山而來,庭院中大到刑房假山,小到兵器石凳盡皆龜裂。
鬼氣纏繞著使司,纏繞著四方楓城。也就是在鬼氣最深處,一點劍芒透出萬萬千千鬼氣,鬼氣中淩厲劍芒徒增三丈,森然鬼氣頓時化為殘煙。後者輕喝一聲,劍氣又起,傲氣縱橫睥睨,劍氣直插向方無恨…。斬入夜色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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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餘杭倩雨橋上
餘杭的月圓夜,確實遠勝與京城。有紅燈火樹,也有姹紫嫣紅。天邊煙火繽紛,煙火絢麗處,傳來陣陣甜香。萬決喜歡吃元宵,尤其是餘杭群芳院的杏仁蓮子宵。
“師兄,此番多謝你了!若不是你,隻怕我要在殘碑冷墓中虛度嘍。”萬決一口吞下一隻元宵,口中含糊道。此時沒有人知道他是錦衣衛指揮使,今日的他像極了二十年前。
“嗚…對了”萬決咽下口中甜膩,口中支吾道“你該不會把他殺了罷?”
“死不了,你放心就是!”白發男子看著天邊煙火,眼中略顯蕭索。如此夜景,仿佛是在五年前。
“要是我啊!定然一劍斬了那宦官閹狗!可惜我身處江湖,懶得管天下事!”葉凝口中說著,雙眼卻不時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人。
“哎罷了!”萬決俯下身子,將碗中元宵分給幾名橋上嬉鬧的孩童。孩童約莫四五歲,生的虎頭虎腦可愛之極。
街巷紅燈綠影,橋下流水鍍上了千般顏色。萬決歡喜得看著橋下河燈,口中道“葉兄,你數數看橋下有多少河燈?我覺得總有成百上千罷!”
“哎,葉兄!”萬決見葉凝不理會自己,轉身看去。隻見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劍聖,正癡癡的望著人群中央,呆若木雞。
很快,人群中央,一名清麗冷傲的冰霜女子排眾而出。女子徑直走向橋頭,葉凝神色突然慌張之極。
“葉凝!你什麼意思,留下一份信就走了!”女子聲音切冰斷雪,似乎有些許氣惱。萬決偷笑了一聲,遠遠躲在一旁。
後者注視著女子,臉上紅了一分。口中支吾道“那個。。晴姑娘,在下確實有事。對了,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
“你少來!我就問你,我們的比劍還算不算!”女子根本不聽葉凝解釋,她抽出腰間長劍,口中截道。
那劍細長如水,柔潤之極。
四方楓城略側過身,口中淡淡道“千魅劍?”
“哎呀,管它千魅萬魅。今天可算是要命了!四方兄在下告辭了,有機會再向你討教了!”葉凝說吧,腳下輕功運起,踏著水流一溜煙逃遠了。
女子見男子竟然逃走,身子一輕,疾風般追了上去“葉凝,你別走!今日,定要決出個高低!”冷傲女子腳下點了兩點,追了上去。看其身法輕功,斷然不在葉凝之下。
“葉兄!小心啊!”萬決撫額大歎,本來想一並賞花喝酒的。。
“嗬嗬。。”
笑聲很輕,仿佛就在身側。萬決驚詫的轉過頭,看著四方楓城嘴角浮起的輕笑。口中詫異道“師兄!你也會笑!?”
黑衣白發,火樹銀花。男子負手遠望,絢麗煙火綻放在不遠處,五顏六色的光彩,點綴在劍神發梢。四方楓城,微閉雙目,享受著難得的歡愉,是人總是有情的。無論劍術超人神,可終究是人。
四方楓城負手遠眺,口中淡然道“我又不是死人!當然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