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燉牛肉最終還是煮老了。
    蔣磊嚼著很柴的牛肉塊，一邊回想著他和林小凡的過往。
    蔣磊和林小凡是高中同學。小鎮上的小破高中裏，他們一個是全校矚目的校花一個是老師們眾星捧月的尖子生。大約是談戀愛談得不是時候，蔣磊的高考考砸了。原本有望進本科的他最後隻能將就在一所民辦的大專裏。老師們俱都把怨毒的目光注視在林小凡的身上，而蔣磊當時還活得好好的父母親卻笑眯眯地來問他，“小磊，什麼時候給我們抱孫子啊。”
    蔣磊的父母是典型的農民。蔣磊一滿18歲，他們成天念叨在口裏的就是成家抱孫子這樣的口號。幸而蔣磊的刻苦用功，讓他在大專畢業之後被校方推薦給了當地縣城裏一家有名的紡織工廠，當了一名技師。江浙一帶的地方布業興盛。像蔣磊這樣有一技之長的工人待遇是相當高的。憑著過硬的專業技術，蔣磊很快有了穩定的收入。
    一事無成的林小凡則在吃著她的青春飯。各家大公司之間不停的跳槽，總是抱怨工資待遇太低或者是哪個老板對她有不良企圖。實在拮據到了連租房子的錢都沒有的地步，林小凡突然想起了前任男友——蔣磊。
    在林小凡的印象當中，蔣磊是屬於那種居家耐用型的男生。和愛出風頭的她幾乎是不在同一頻率的。當初和蔣磊搭在一起，完全是看在他“優等生”的招牌上才紆尊降貴的。
    電話一撥通，林小凡才知道自己釣到了一個金龜婿。溫言軟語地幾下套話就把蔣磊所有的經濟來源家庭條件全部摸清楚了。
    當然，在蔣磊這一方麵，他完全是無知的。他很高興地接了林小凡的電話，不疑有他地一一回答了對方了問話。末了，他還“靈光一閃”地從林小凡若有似無的提示中明白過來：對方是想和他重修舊好。正愁著父母身邊沒有人照顧，想要娶個媳婦回家的蔣磊高高興興地接受了林小凡的提議。
    不過一看到蔣磊還住著廠裏提供的宿舍時，林小凡的臉孔有點變了。
    蔣磊也知道，現在這個世道沒有房子就沒有娘子。於是安慰了林小凡說將來一定會買的。看到蔣磊拿出來作證的存折，林小凡眼睛一亮：不錯嘛，工作才一年就有了這樣的存款。
    蔣磊賣力地幹著活兒，一心憧憬著未來的甜蜜生活。林小凡那邊也作出了相應的姿態來，規規矩矩進了一家紡織品貿易公司安安分分地當了一個小職員。
    人的一生不可能永遠行走在平坦的康莊大道上。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蔣磊工作後第三年的冬天，意外發生了。他那當慣了農民的父母突發奇想地要從鄉下出來看望他。蔣磊當時覺得其實二老來看未來媳婦的成分占了大麵。蔣磊緊張地在廚房的煙熏火燎裏安排家宴，林小凡也濃妝豔抹地等候了一個小時，結果等來的是兩位老人家出車禍的消息。
    這個完全是低級的原則性錯誤。兩個老人頭回進城，不知道馬路到底是個啥玩意兒，理所當然地走在了中間。
    這可不是田埂啊！我的乖乖。一長溜的刹車聲和叫罵聲在兩位老人家身後響起。最後一輛拐彎的小貨車因為酒後駕駛噗嗤一聲就撞在了兩個老人的身板上。
    從地裏新鮮挖出來的南瓜、地瓜算是全完蛋了。稀裏嘩啦碎了滿地。事故現場一片狼藉。
    蔣磊是個孝順的孩子，雖然老早就知道自己是抱養來的，但工作之後每個月都往家裏寄著錢。每年還要給養父母買上一個保險，有備無患。誰叫農村戶口連醫療保險和養老保險都沒有呢。
    這回好了。兩個老人家一走，其他沒有留下倒是留下了一筆為數可觀的賠償金。
    蔣磊哭得兩眼通紅的時候，林小凡可是對著那一疊送上門的鈔票暗地裏流口水。
    蔣磊現在回想起來，林小凡每次和他接近似乎都是為了得到些什麼。而他則傻不拉幾地一個勁兒地付出。
    從高中早戀到重新和好再到結婚，兩個人相處的時間加在一起剛好五年零四個月。
    蔣磊不由得想起了林小凡的QQ簽名。
    如果五年可以是一瞬，那麼一個月也可以是一輩子。
    難道說對林小凡而言，他們在一起的五年光陰還不如她即將等待嫁人的一個月有意義？
    是時候，結束了吧。
    林小凡做到今天這一步，他蔣磊再要去挽留就不是個男人了。
    “小磊。”門外再次響起了敲門聲。是住樓下的遠房表姐丁慧。
    蔣磊揉了揉眼睛跑出去開門。
    丁慧手裏端著一盆紅燒魚，道，“給你加菜來了。我家小黑還等著我回去給他做飯呢。趕緊接過去。”
    丁慧是個三十有四的老處女了。家裏沒有男人光顧，倒是養了一屋子的寵物狗。成天人陪著狗說話。不過對蔣磊倒是挺好的。
    想到自己將來也有可能過上這種日子，蔣磊接盤子的動作不由得慢了幾拍。
    “臉色不太好嘛。”丁慧摸了摸他的額頭，關切道，“小凡回來後讓她去買點退燒藥去。感覺有點發燒。要不成就來叫我的門兒。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說完便擺擺手走了。
    蔣磊幹笑了點頭，心下想：小凡怕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一盤子的魚皮都燒焦了。蔣磊嫌棄地扔到了一邊，不敢下筷。
    不過，丁慧似乎給了一個很好的建議。
    蔣磊從抽屜的最底層翻出一大瓶的藥來，喃喃道，“這樣今天晚上就可以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