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趙珺珂定定問。
    外麵那人“嗤”的笑了，有些調笑的意味。“子佩，你這位朋友還真是警醒呢。”
    然後就是子佩極輕的笑聲。
    趙珺珂猶豫了一下上前去，打開了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男子，束銀冠，穿雪白無垢的衣袍，漆黑的瞳仁，琥珀色眼珠有水光流轉，唇邊還噙著一絲笑容，卻不似子佩的邪魅，而是近於冷漠。
    這是誰？趙珺珂偏了偏頭，果然看見子佩負手站在一旁，邪邪的笑著。“不打算出來聊一聊？”
    “也好。”趙珺珂說，卻沒有動作，等待似的盯著那男子。
    “在下墨淩，失禮了。”男子拱手道。
    “南妃亦。”趙珺珂道，兩手在右胯處交疊，屈一屈膝，再抬頭時，果然看見墨淩眸中閃過一絲了然。
    這是趙國的本土禮節。
    “這是我自小的玩伴。”子佩介紹，率先往樓下走去。
    二人跟在後麵，都沒有言語。
    一進入走廊，趙珺珂聽見一陣歌聲，隻不真切罷了。直至三人來到一間名為“竹喧居”的雅間門前，趙珺珂才聽清了歌詞。
    “君寧重汝思傾國，亂世顛倒為佳人。花啼紅漫天。”正是從這雅間傳出來的。
    這歌……趙珺珂低眉淺笑。有點意思。
    門被推開的一霎，一個原本坐在高凳上彈琵琶的女孩子立刻站起身來，局促不安的垂著頭，福了一福。“小女子有禮了。”
    這是……歌妓嗎？趙珺珂有些詫異。原來這倆人還有這愛好，果真人不可貌相！當下，對子佩的印象大打折扣。
    “你且繼續。”墨淩頷首，側目看向趙珺珂，見她還是那副沒表情的表情，便轉眼看向子佩。
    子佩無奈苦笑。
    那女子便低眉順眼重新坐在一旁，邊彈邊唱。
    “春華秋霜，滿目蒼涼。燼塵空舞訴瓊光，玉麟勝雪綺傷。枯燈竹擺如冬涼，盡日徜徉。不若希望渺茫，歸思難障。陪君醉笑三千場，不訴離殤。”
    趙珺珂一直閉眼靜靜聽著，任由墨淩和子佩在一旁眉來眼去。那女子一曲唱罷抬頭，就見趙珺珂一副沉浸其中的樣子，心一動。“小女子獻醜了。”
    “姑娘唱得極好，”趙珺珂睜開雙眼，微笑著點評。“我這裏有一首詞，很適合姑娘。”
    女子結結實實愣住。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攀秋雲，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還少睡，畫屏閑展吳山翠。衣上酒痕詩裏字，點點行行，總是淒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吟罷，趙珺珂頓了一頓，淺淺一笑。“多愁善感是好事，更是壞事。姑娘好自為之。”
    “多謝姑娘。”女子含淚拜倒。
    趙珺珂目送她出門，再回頭，正迎上墨淩略帶玩味的目光。而子佩，正垂目而坐，若有所思。“怎麼了嗎？”
    墨淩目光沉沉：“南姑娘真是七巧玲瓏心，墨淩自愧不如。”
    “過獎。”趙珺珂麵上這麼說，可那目光，趾高氣揚。
    趙珺珂話音一落，子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來人，送些酒菜來。”他們是來吃飯的，半個時辰了，連飯的影子都沒見著呢。
    菜一擺上桌，趙珺珂很自覺的斟酒，一邊輕聲問：“墨公子是子佩的朋友？那就是妃亦的朋友了。”
    墨淩與子佩稍一對視，不約而同笑了。“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公子是楚國人吧？”趙珺珂又問。
    “姑娘真是冰雪聰明。”墨淩勾出一抹笑。“姑娘是趙國人吧。”
    “是。話不多說，公子，我敬您。”趙珺珂道，舉了舉杯。
    二人同時一笑，端了酒盞，一飲而盡。酒盡後再看，就見趙珺珂以袖遮臉，以極度的王室風雅，悠悠飲下。二人同時怔住。
    “姑娘好酒量。”又過了許久，墨淩臉上浮現出笑容。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而不是敷衍的僵笑。
    “您可別誇我，”趙珺珂攥著酒杯，微眯雙眼。“指不定您這一誇，我就醉了。”
    墨淩聞言，一拍桌子。“好！有意思！”
    “有意思幹不幹？”趙珺珂也拍桌子，一旁子佩眼疾手快斟好酒。
    “幹！”墨淩爽朗大笑，抬手之間，兩杯相撞，瑩亮的液體頓時灑出些許。
    酒過數巡，忙於斟酒的子佩終於受不了的一把按住趙珺珂。“夠了，你醉了。”趙珺珂抬起頭來，目光渙散，臉頰酡紅。“幹嘛？性騷擾啊？”
    性騷擾？什麼東西？子佩詢問的看向墨淩，後者一臉茫然的搖頭。
    “讓我喝！”就片刻的停頓，趙珺珂又開始了牛飲。“哼，失戀了，還不許我喝酒啊？”
    “失戀？”子佩無不吃驚的重複了一遍。
    “啪”的一聲，酒杯在地麵化作了碎片。“沒錯，鄧繚不要我！”趙珺珂拍案而起。“可是，那又怎麼了？我南妃亦，就那麼差勁嗎？”
    子佩一怔，正要出言哄住她，就見她一腳把桌子踹倒，然後，自己跌坐在地上，就開始哭。
    子佩憑著本能，蹲下去安慰她。“別哭，別哭了……”下一秒，他僵住了。
    因為趙珺珂亦憑著本能，一把抱住他的頸，哭得更傷心了。
    一旁的墨淩，遞上戲謔的目光，這使子佩更心煩！“好了好了，別哭了……”他強壓著煩躁哄她。
    然而，她卻不肯罷休，癡癡倒在他肩上，呆呆的瞪大著雙眼，口中低低吟唱著。“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墨淩與子佩麵麵相覷。
    終於，她緩緩閉上雙眼，沉入了夢鄉。
    子佩打橫抱起她，將她送回上房去。墨淩一直一言不發跟在後麵，直到趙珺珂被輕柔的放在榻上。
    終於，墨淩輕聲問：“確定了嗎？”
    “還不是很確定。”子佩亦是輕聲回答，在趙珺珂身上指了指。
    從她如今側躺的姿勢，剛好有什麼從前襟漏出來，在燭光下熠熠生輝。那是一枚綠玉。
    “她很適合你。”墨淩道。
    子佩挑了挑眉，不以為意的搖搖頭，二人一同出門去。
    門關好的聲音一響起，榻上趙珺珂便猛地睜開雙眼，坐起身來，若有所思的望著門口。
    不得不承認，這個子佩……實在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