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葉將成置身冰寒的海底，周圍都是冰涼的海水。他很冷，入眼的都是深沉的藍色。他想要找到一個溫暖的地方，但是無論他遊了多久、多遠，周圍隻有深沉的藍，讓他產生一種時間凝固的錯覺。
    夢醒，葉將成已然驚出了一身冷汗。那種置身深海的無助感，就像當初他在深淵之下命懸一線的感覺。那感覺到後來被有將成總結成了一句話，那就是：再見不到子君。
    他扭頭，子君近在眼前。
    天快亮了，葉將成挪了挪身體把頭靠在子君的額角邊——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將成？”子君張開眼，就看到了葉將成近在咫尺的臉，以及臉上的無助笑容。
    “醒啦。”葉將成立刻揚起明媚的笑臉，親了親子君的臉：“睡得還好嗎？”
    子君點點頭，隨即擔憂地側過身抱住葉將成：“你沒事就好。”
    葉將成先是楞了一下，隨即想起了，子君說的是葉老爺說的那句‘打死你這個逆子’。他在那之後就暈了過去，現在腦海裏還能清晰地回放那粗長的藤條落在葉將成手臂上的聲音。
    “我當然是安好的，有事的是你才對。你突然暈倒了過去，嚇壞了舅舅他們，我爹對我的‘拷問’也就不了了之了。好了，先不說這些了，你傷口還痛嗎？我去給你拿些吃的。”
    “不用，出去吃就好。”
    等兩人出了藥房，奇怪的是，葉秦竟然沒有在門外。葉將成隻是稍稍挑了眉，然後若無其事地扶著子君到了君子樓的大堂。
    時候尚早，正是街上的商鋪開門的時候，但是君子樓裏卻格外熱鬧。
    葉將成他們還沒到大堂就聽到了裏麵的嘈雜聲音，似乎還探討地十分激烈。
    “主子。”大堂的掌櫃第一時間迎了上去，把葉將成他們帶到了比較安靜的一處空桌。吩咐小二拿了葉秦吩咐的調養身體的餐點。
    葉將成很滿意地對掌櫃投去讚賞的眼神，問道：“這是出什麼事了？”
    “今早城裏進來了一隊販賣靈藥的商隊，都是靈力深厚的人。他們帶來了消息，說是邊關有賊寇作亂，燒了守備軍一半的糧草，現在邊關要求派兵和糧草支援。據說尚將軍連夜進了宮，請求急速趕回邊關。”
    “哦？”葉將成淡淡地拉長了聲音。
    掌櫃的身子更加伏低了一些，繼續說道：“那些商人都是用靈法禦風而來，據他們說，這些都是昨夜的事。”
    昨夜？葉將成心裏想著，是齊桑王的‘賊寇’吧。隻是沒想到尚齊鑫居然這麼著急地離開這裏。
    “葉秦什麼時候走的？”
    “回主子，主子回來之後。”
    “嗯，你下去吧。”
    尚齊鑫，逃吧，你護住了一個女人，又用什麼去護你的弟兄呢？去邊關吧，正好可以趕上親眼見識一下那些場麵，那樣，你就能體會到那種痛苦了吧。
    “將成？”
    葉將成回神遞給子君一碗熱騰騰的……藥。
    “吃飯之前先把藥喝了。”
    “……”本來看到葉將成一臉戾氣而十分疑惑的子君，被這突然遞到麵前的黑乎乎的藥打斷了思路。十分不情願地端起來，雖然知道不苦……隻是……
    哎，喝就喝吧。
    放下藥碗，一口含住葉將成遞過來的甜點。然後子君轉眼一轉，不依不饒地繼續說：“你有事瞞我。”
    這……明明平時迷糊又遲鈍的……怎麼總是在不想他知道的時候敏感地要命呢？不過，好在，子君很好騙。
    “你也聽到了，固守多年的邊關居然讓賊寇燒了糧草，雖然並沒有發生戰亂，但是民心定會不穩。這個情況雖然是個危機、卻也是許多商人的契機……不過，我現在隻想安安穩穩地讓君子樓開下去，也隻想和你安穩地過餘生。”
    聽到這裏，子君忍不住臉色一紅，有些難為情地看了看不遠處吃早點的人，掙紮著從葉將成手裏抽回了自己的手。葉將成隻是笑笑，並不阻攔。
    “所以，我打算離開照月，君子樓遍布大陸。葉秦會去找到最適合休養生息的地方，到時候，子君可願跟我一起離開？”
    “可是爹娘……”
    葉將成眼中瞬間閃過冰冷的光芒，隨即溫柔笑開：“這個你不用擔心。葉秦找的地方雖然適合生養，卻太過寂靜偏遠，老人住在那裏多有不便。更何況……他們會更樂意留在這裏的。當然，我也會照顧好他們，你不用擔心。”
    “……嗯。”雖然嘴上答應，但是不會隱藏情緒的子君把重重心事都寫在了臉上，那就是——對爹娘的不認可耿耿於懷。
    葉將成深知子君秉性，這樣勸他是無用的，隻能一點點慢慢來。果然，這件事完後，離開尚音城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邊關告急，但是齊桑王早已發出的請柬卻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收回。郡主的生辰依舊如火如荼地操辦著。
    紫氣軒，是尚音城最大的金玉鋪，也是尚音城的富家小姐夫最愛逛的地方。齊桑王府的這等大日子，自然少不了他們的甜頭。
    還是清晨，紫氣軒就來了客人。
    華麗的衣裳、緋紅的丹蔻指甲。子君的娘已經是這裏的常客了。
    掌櫃的一見她立刻笑意盈盈迎了上去：“劉夫人，您前幾日訂做的那副首飾已經打造好了，正說給您送去呢。”
    婦人煩躁地擺擺手說道：“得了，我今天來是來挑其他東西的。你這裏可有什麼安神的東西。我昨日受了驚，現在心裏還不順暢呢。”
    “喲，來呀，給劉夫人泡杯上好的雪蓮安神茶。這茶是跟著蓮玉一起新進的，蓮玉是上好的安神寶玉，正好有一塊整個雕成了您最愛的蓮花模樣，我這就給您拿來。”
    “嗯，去吧。”
    掌櫃的很快捧來了一個紅色托盤，上麵蓋著塊紅綢。綢緞掀開，頓時溫潤的光芒流瀉而出，尊貴優雅，陪著蓮花栩栩如生的高潔模樣，直看得婦人移不開眼。
    “呀，真是好玉，夫人真有眼光。”
    聲如銀鈴，婦人聞言看去，頓時吃了一驚。
    麵前的女子衣著十分考究精細，那頭上的發簪朱釵雖然簡單，但是一看就不是凡品。而最讓婦人吃驚的，是這個女子的容貌竟然和子君有八成相似！此人正是江若水。
    “可是我臉上沾了什麼？”江若水俏臉微紅地摸著自己的臉。
    婦人才恍然驚醒，不好意思地說道：“不好意思，我看姑娘與我兒麵貌相似，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江若水一笑，幾分嬌羞：“嘻嘻，正好，我看著夫人，也覺得格外得親切呢。”
    掌櫃的自然認得麵前這女子——要知道齊桑王府的金玉采買都是江若水一手操辦的。這兩邊都是貴客，自然少不了吉利話。
    “喲，這是緣分呐，佛說，這緣自不強求，卻是幾世修來的。二位既然一見如故，必定是前世有深厚情誼，說不定還有親緣呢。”
    江若水看了掌櫃的一眼，隨即笑得十分甜美：“掌櫃的好口才，不過我的確想要結交夫人。小女子江若水，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婦人見江若水舉止間大方得體，又對她這般有禮相待，頓時笑開了眼。還親切地拍拍自己旁邊的椅子：“我隨夫姓劉，你叫我劉夫人就好。”
    江若水從善坐下，看了看旁邊的蓮玉：“劉夫人真是好眼光，我今日來正是來取之前定製的禮物，可現下這一比，我挑選的東西實在拙劣無比。不過也隻有這樣高貴的玉佩才襯得上夫人的氣質。”
    婦人哪裏聽過這些恭維話，更何況說這話的人是個舉止優雅的女人。她頓時眉開眼笑，昨日的鬱悶全部煙消雲散。又習慣性地挺了挺胸膛：“若水嘴真甜。沒事兒去君子樓坐坐，那是我侄兒開的，你去了報我的名，包你吃得舒心。”
    江若水暗暗一笑，麵上卻做出驚訝又羞澀的表情：“原來您是將成的舅母！”
    “咦，你認得將成？”
    江若水頓時紅了臉，眉眼低垂流轉，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絞著手帕：“見過幾次……”
    都是女人，這般模樣自然明白，看著那張酷似子君的麵容，突然一個靈光閃過。婦人親熱地拉著江若水的手：“瞧這模樣，我明白。這樣吧，既然我們這麼有緣，不如你叫我一聲幹娘，日後將成行走間也親切幾分不是。”
    “這……”江若水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婦人又鼓勵地拍了拍她的手：“若水莫不是嫌棄我？”
    “若水不敢。幹娘。”
    “哎！”
    婦人笑得誌得意滿——她想，葉將成看中子君的莫不過那身皮囊，如今麵前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子，樣貌又有八分相似，這葉將成選哪個還不是一目了然。心裏盤算著回去跟葉將成的娘親商量一下，來牽牽這段紅線。
    而江若水……笑意間的甜，到底含了幾分毒，恐怕隻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