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得太久的心情終究是敵不過心裏的不安。
    眼睛很久才適應了這一室的黑暗，勉強能看得清楚室內的光景時，房間內沙發上那堆起來的一團黑影讓慕子初愣了一下。
    靠著微弱的光亮，從那團黑影的氣息上他能分辨出來是城朗。
    隻是，眼前的情況似乎並不怎麼好。
    即使還隻是站在門口的距離，房子裏濃濁的酒氣與煙味還是嗆得讓慕子初皺起了眉頭。
    與城朗在一起以來，彼此的生活習性早就熟透在心裏，慕子初自然知道城朗並不怎麼抽煙，即使會喝酒也隻是偶爾。像城朗這種即使不刻意也處處流露出良好修養的男人，慕子初如果是以前絕對是無法想像到他會像個醉漢一般毫無形象在酗酒的樣子。
    “城朗。”克製著發抖的聲音，慕子初緩緩向黑影走了過去。走到沙發邊的時候，腳邊碰翻空酒瓶發出刺耳的聲音讓黑影動了一下。
    “你？”短暫的寂靜亙隔著兩人，慕子初並沒有再挪一步，而城朗也並沒有什麼動靜。
    “怎麼喝這麼多？”慕子初歎了氣，還是坐到了城朗的身旁去。
    沒有人想要開燈，微暗窗光不足以看得清人的臉，但是對現在的兩人來說都已經足夠。
    “你這算是明知故問嗎？”到底還是無法忍耐得住，城朗一把扯過了慕子初熱吻了起來。
    像這樣帶著濃烈酒精的吻還是第一次，隻是這樣的吻並沒有深入下去，城朗便放開了慕子初躺回沙發上。
    “如果我們沒有遇到就好了吧。”慕子初半支著身到城朗的上方，他的手掌撫上閉上眼的男人那張臉，隻不過隔了一小段時間，男人本來尖削的臉上臉骨的形狀更明顯了許多。
    掌心蓋在下巴的位置，久沒有打理過的胡渣紮在皮膚上，有些硬有些刺。
    即使看不太清，城朗一副落泊的樣子還是清晰到慕子初根本不願意去相信。
    “這樣的話真的讓我想揍死你。你知道，我根本不怕那個男人，我不怕得罪全世界，但是最怕的僅是我若果一意孤行而讓你難過，然後真正的失去了你。慕子初，你知道嗎？你是我最易折斷的一根脅骨，就算我為你的決定感到很生氣，但是隻要一對著你，我根本就什麼辦法也沒有。”城朗滿透著疲憊的聲音很小聲，他自己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合上眼。
    手掌在城朗的臉上輕撫著，壓抑不住著許久不見的心情，慕子初想要更多的感受這個男人，他把身體彎下輕輕的把頭靠在城朗的胸膛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抱上城朗的身體。
    房間裏並沒有開空調，城朗的體溫倒是意外的顯得有點低。
    “回去好嗎？”慕子初乞求起來。
    “還能回去嗎？”突然貼過來的溫度讓城朗感到困倦，身上屬於慕子初的幹淨味道讓他安心的同時又有點難過。
    “你不應這樣的，你知道嗎，在認識你前，你是那麼高傲的一個人，你不應摻和進我這麼平庸的人生裏。”把臉上的眼鏡摘下，憑著記憶中放在桌麵上，慕子初把臉全部埋到了城朗的身上。
    熟悉的心跳聲，熟悉的氣味，熟悉的男人，這些都是他決定所舍棄的。
    現在的他留戀著這些，但是他知道人不能太貪心，作為一個父親，他沒有任何立場因為自己的私願而讓兒子走上沒有任何保障的生活裏。
    離開這個男人，照顧好雲。這是在咖啡店裏那個男人的唯一條件。
    現在這些條件想來似乎都不太重要，真的要追究起來，其實早在一開始慕子初便對兩人的未來完全沒有期望，那種像兩個世界的人，最終會歸分回到原點，而城朗對他來說終究是個遙遠得不能想像的人。
    “不應這樣嗎？但是已經這樣了。我的人生裏唯有兩樣東西讓我不能自拔，一樣是牙齒，另一樣就是你。”城朗的手掌放到了慕子初的頭發上輕撫起來，因為體內酒精造成的昏沉感，他一直沒有睜開雙眼。看與不看，對他來說其實都沒關係，對他來說戀人的樣子就像隻憑印象也能在腦中描繪得絲毫不差。
    “城朗，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你這樣子隻會讓我更難做更不好過。”
    “是嘛，那你到底想我怎樣，隻要你想，我就去做。”淡淡的語調因為過多的疲憊連情緒激動也沒有。
    “回家去吧，不要讓我整天那樣的不安。”
    “不安嗎？”城朗笑了起來，聲音不太，但是笑的時候胸膛振動的感覺還是讓慕子初有點悲涼的感覺。
    “慕子初，其實你到底有多愛我？”空氣似乎也在這個問題上凝結下來。
    聽著城朗起伏著的心跳，慕子初有片刻的茫然。
    到底有多愛？他不是城朗，並沒有城朗那種認定要就算棄全世界不顧也會堅持的底氣。他喜歡城朗是事實，但是遠沒有到可以為他放棄子夜的地步。
    他是自私的，甚至可以說有點懦弱。
    “如果沒有你想的那樣愛你，你會怎樣？”慕子初拿開了城朗的手，他放開了城朗，半支起身企圖看清城朗的表情。遺憾的是光線真的太暗了，什麼也沒有看得到。
    鼻腔裏有酒精的味道，而城朗的呼吸聲倒是能聽得極為清楚。
    “估計會想揍你吧。”城朗把手掌蓋上了雙眼，他回避著慕子初的眼神。
    “是嗎？”談話暫時的停頓了下來，慕子初靜靜的盯著城朗，感覺到雙眼也發澀起來。
    “明天回去吧。”
    “是嗎？回去啊。”
    “算我求你了，城朗，我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我絕對是比在意我自己更要在意你。”
    沒有等待到任何的回應，寂靜的房間更顯得安靜起來。
    聽著城朗變得更沉的呼吸聲，慕子初緩緩的站了起來。
    確定城朗睡了過去後，慕子初開了燈。
    沒有意外的，暴露在燈光下的空酒瓶散了一地，盯著那些散得七淩八落的空瓶子，慕子初輕輕的歎了口氣。
    替城朗擦洗一遍身體，換好衣物，慕子初輕手輕腳的把房間重新收拾了一遍。
    整理完城朗那邊的一切，已經是到了淩晨三點多，想到還留在家裏的雲，慕子初顧慮了一下還是找了條厚毛氈蓋給城朗便回了家。
    回到家裏時，雲仍舊沒有睡。一個人赤著腳蹲在門道那裏等著自己。
    盯地板上的雲，慕子初心情有點難受。
    還穿著睡衣的雲赤著腳縮成了一團，衣著單薄的人臉色因夜凍更顯和蒼白。
    “怎麼還不睡？”把半夢半醒的人輕輕抱了起來，慕子初心裏有點不踏實的感覺。
    本來比自己更要高一點的人，因為太過於瘦削輕而易舉的被抱在了懷內，那種帶著睡意滿臉茫然的樣子像似了孩子。
    “等你。”雲喃喃回答著，感覺慕子初的懷抱很溫暖便無意識的往更深處鑽了鑽。
    “是啊。”慕子初強擠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把雲又抱緊了一點。
    這是雲住進來後，第一次開口說的話。
    慕子初不知道這到底算好事還是壞事，把雲安頓著睡下，雲仍舊習慣的抓過了慕子初的一隻手臂抱在懷內。
    不是愛情，不是友情，不是親情，但是就是有這麼一些人讓你真心的放不心，會為他感到憐惜。
    的確本來人的情感便是錯綜複雜的，惹了上誰，不愛誰，愛上了誰都是件複雜得不能解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