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息，撒旦的詛咒就不會停止。
    中午下班，老李頭突然神秘兮兮地勾過我的肩，樂嗬嗬地說有件好事要告訴我，就帶我去了附近的理發店，打理一頭爪窪島似的頭發，出來後他對我煥新的形象一路稱讚到一家格調高檔的餐廳。
    我問他哪裏發了橫財，前幾天剛發了工資就這麼破費請我吃飯？
    “要這事兒能說下來，為你破費一次，老頭兒我值了，”他高興地擰開酒瓶蓋，將兩隻空杯倒滿，“早說請你喝兩盅，趁現在，咱倆邊喝邊等。”發福的黑黃臉上幾條皺紋裝滿喜氣。
    “等誰？”
    “四號，相信我的眼光，保證你滿意，這姑娘賢惠能幹，脾氣也好……”
    “你找我來相親？”
    “老大不小的人了，該娶媳婦兒啦，”老李頭灌下一口酒，烈性的辣味刺激他噝了聲氣，砸吧兩下嘴，“唉，早知你長這麼俊，我就用不著苦口婆心人前人後說盡好話，直接拉來過目，哪個見著你不會多看兩眼？”
    “可我還沒這方麵打算。”我拒絕他的好意，“李叔別為我操心了，您的錢留著自己養老吧，花在我身上，不值。”我起身離開。
    “四號，”老李頭一急，飛快追上來，“臭小子站住，”追到門外攔下我，氣勢奪人，“我老李頭無兒無女，現在的年輕人又太心浮氣躁，難得你沉穩踏實，肯吃苦耐勞，這半年我都看在眼裏，還就願意把你當兒子看了，花錢給你娶老婆，我樂意。”
    正當我為老李頭荒唐的固執動容時，遠遠急促的警笛聲呼嘯而至，同時一名頭上戴著黑色麵罩肩扛一袋“贓物”的匪徒慌裏慌張地朝餐廳逃來，我和老李頭都被眼前的離奇狀況弄得措手不及。匪徒手中持著槍，沒命地衝向我身前的老李頭，但僅距一步之遙處，匪徒定住了，我聽見一聲槍響，麵罩後的雙孔露著絕望、驚恐、憤恨、無奈與不甘。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我才看清周圍很多警察舉著槍，不知是誰開的槍。
    老李頭背對著我，身體僵硬，我以為他驚駭過度，便拍上他厚實的肩膀安慰：“好了李叔，沒事了。”
    沒想到，老李頭竟往一旁栽倒，如寒風中枯朽的殘木，了無生息，身下緩緩溢出一灘血水，子彈穿透匪徒射中了他，而原本這一幕不該發生。
    場麵迅速混亂，餐廳裏的人早作鳥獸飛散，擠擠嚷嚷地尖叫推搡，警察也忙圍聚上來封鎖現場維持秩序。我被人群擠到圈外，感覺心裏很冷，忽然間有什麼消逝了，找不回來，變得一片寒凍，冷眼看著兩具屍體被抬走，一種難以控製仿佛壓抑已久的念頭冉冉升起……我幾乎能想起真正的自己。
    四指被一隻冰涼的嫩手攥住，我望著漸漸平息下來的場麵，知道小五來了，她拉起我就跑——人群另一頭，那兩個人站在警戒線外搜尋著逃脫的獵物，兩件白色鬥篷非常顯眼，但無人注意，或許根本看不見。
    擺脫追捕後，我無心去工作，也不想去醫院，不想在冰冷的太平間見老李頭最後一麵，我隻想記住他對我說最後一句話時的樣子。
    和小五並排坐在河邊，整整一下午，誰也沒開口。落日餘暉灑在河麵上，鍍上一層粼粼的金影，天邊晚霞映染，殘紅如血，這樣的顏色，太過刺目，卻是很漂亮。
    我沒再趕小五，趕走了又會回來，想著家中的監視器……隻要不跟她說話就好，警察也不會發現什麼。我現在想知道的是，那兩個人為什麼抓她？以及他們的身份？
    小五一味的搖頭，她說，她忘記了。
    忘記？記憶會丟失，也可以找回來的吧？看來有必要和邵娜聯係一下，確認我趕走小五那晚的監控錄像警察到底知不知道，兩天沒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