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千金鎖 第十一章 前塵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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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地,一陣玩味的清涼笑聲刺破滿室寂靜,隻聽耳邊傳來曾經在我左耳進去卻右耳出來了的一席話。
“千金鎖……舊時燕國女兒之物,為各府千金所有,生而置之,後多為嫁妝禮聘之物,隨新娘至夫家,用在新婚之夜鎖住情郎以作定下半生之用,所以世所有雲:千金鎖,象征的是女兒家的完璧之身,牽住的是情郎的心,代表著一對璧人終成眷屬。”
拾起茶杯小抿,小媚兒微掀了眼皮,清淺的目光湛湛而逐漸沉澱深邃。
他側身挽起在地上打滾得不亦樂乎的小胖,捋下毛發,方才續上前話:“不過燕國民風素來開放,自然少不得有膽大的花季少男少女早早就偷許了千金鎖私定終生,此後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隻能屈服於這小小一把鎖背後代表的意義。隻是……”
小媚兒臉色冷凝成片,忽而嗤笑一聲,語劃譏諷:“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往來私許之人甚多,可到最後真正相守一生的卻不見幾何,而那些交付了千金鎖卻錯失了自以為可托付終生的男人的那些個女子,盡都不見得有個好下場,哪怕還是完璧也宛如失貞之婦被家人掃地出門,被街鄰引恥嗤笑,比之紅樓裏的鶯鶯燕燕殘花敗柳還要遭人嫉恨。”
落到最後,略帶嬰兒肥的精致小臉揚起,露出一雙染了情緒的琥珀眸子,顏色淺薄的唇向兩側扯開,掛著令成年人都不禁寒磣的淡笑,一字一頓說:“……就是不知曉你如今拿出這千金鎖究竟是要鎖住何人,況且在今些時候,這鎖不是早就該銷聲匿跡了的麼?”
“是啊,秦皇統一天下,因己身姻緣不如意而視千金鎖為眼中之刺,早在立新朝的時候就已頒布法令,焚千金鎖,燒姻緣線,所以這曾經為燕國曆史厚重一筆的千金鎖,早該在三年前國破家亡時候就成了過眼雲煙。”因著小媚兒那大開大闔的氣勢,竟引得我不由自主念叨出他曾經給我看的那段曆史邊上他工整寫下的零散筆跡。
我深深閉上眼,複睜開,遲疑了會開口道:“你如今,竟光明正大掏出了這罪物,可知已……”
在我沉重的目光注視下,女尼搖了搖頭,示意不必往下說,更從那死沉沉的眼眸中泄露些許類似笑意的東西。
神情眷戀的反複摸著千金鎖,她才依依不舍將其埋回原位,後以極認真的語氣道:“這是比我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若是為了苟且偷生而丟棄它的話,那才是一輩子的夢魘。”
話凝在了喉嚨。
久久無聲。
雲岫意外地一揮清袖,我錯愕的視線遇上他,又是那個溫和端端的公子哥兒,眼底的一派清明直讓我以為剛才一霎的陰鬱僅是錯覺。
清爽而疏朗的氣息圍繞著他周身流轉,隨之,聲音也斷然變得溫柔,他道:“來時方長,再多的話也不急於一時吐出,倒不如先治個溫飽,然後再將事情理遍清楚明白吧。”
這話格外能說服人,小媚兒率先掂起一個表麵上鋪滿了細碎果仁的芙蓉翠卷,撕出一小塊就往小胖聳動著的鼻翼邊上送去。
見狀,心中早已一片垂涎的我自是不甘落後去參上一手的,對著一圈兒自主性很高的我們,女尼倒也不顯得疏離,意思意思的會表現出對台上食物的興趣。
而雲岫,明是沒他事了卻還撩衣留了下來,舉止風度翩翩的,一手支著頤,俊臉側著,目光微閃,勾芡興味盎然的笑容圍觀著我們的食相。
間中,在為小媚兒同誌攬食的同時,雲岫還沒事找事地“稱讚”了我一句:“煙煙的食相,倒是越來越賞心悅目了。”
但聽這話,我是將口中的果仁更用力咬得蹦蹦作響,心中隻願這是此人那充滿魔性的頭顱。
吃飽喝足後,我滿足地揉了揉豐滿不少的小肚,撩起眼皮掃了一圈,大家似乎都已經做好了準備,一個個愀然端坐精神抖擻的,隻等著好戲開鑼。
我了然的眨了眨眼睛,起身到門口,看了幾眼陽光爛漫的外間,緩緩將兩側的門拉上,不留一絲縫隙。
“啪”的一聲落閘脆響,吸引來眾人的視線聚攏,我攤攤手笑起,朝他們道:“開始吧!接下來的話……”
我食指指向天地,“天知地知……”
再指向自己,劃過眼前眾人,“我知,你們知!”
“我名洛甫月,是煙城靜安庵的寄住之人。”女尼正身,雙手交疊放在桌麵上。
寄住寄住,不外是過客一徒。
之前就覺得這人並不像是真正的尼姑,如今的想法得到了證實,我卻是沒有識人歡愉,反倒心有憂戚的思索起這女尼身份背後所隱藏著的會是怎麼一個驚人的背景。
不過還未等我去仔細發掘,平淡的聲音便已再度響起,娓娓道來今日事情的開端……
清晨,澤輝初露,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驀然響起。
奉音撥了撥手腕上的檀木佛珠,空洞的眼睛自迷離的煙霧中抽回一絲神采,憂傷、淒楚的情緒彌散在眉眼間,嘴角處是一彎弦似的苦澀。
她唇離合不停呢喃,伏地叩拜又三,方才撩起尼姑袍,自跪伏的動作起身,跟前,拜墊的痕跡深刻,凹進去的地方始終不見複彈。
拉開門,強光刺眼使得奉音感到一陣不適,幹澀得以為從此不堪重用的眼幾乎要落下雨來。
腦袋一片眩暈,竟分不清身邊才毫厘之隔的小尼姑,她關懷體貼的聲音究竟是自何方傳來。
“奉音師父,可是不適?”
“隻是跪拜太久,一時未緩過勁來罷了。”
奉音咧嘴扯出道蒼白的弧,借著對方推扶著手肘的力度,漸漸緩過去身體忽生的一陣軟而無力。
“禮佛跪佛,心誠則靈。奉音師傅之後還是悠著點的好,畢竟有好的狀態方能一心向佛。”
小尼姑眨著雙清透的眼,一本正經如是說。
“不過,小尼還是孟浪了,入門不過年半,竟然就故作高深的來與師父交流佛理,真是六根未淨,慚愧該羞,枉作出家之人。而且就算我不說,師父心中定是自有一番計較的。”
見著小尼姑臉上流露出幾分小白兔可憐兮兮的表情,奉音隻覺心中蒙塵的地方也拂出幾厘微光,不禁將苦藏心底的話吐出來一些。
“小尼入門雖短,卻載慧根,所以明佛理,知禪事,適才一番直話,亦已藏高深曼妙之道。而奉音,雖說入門已久,但也不過是個過客之徒,身在佛門,卻仍舊心係紅塵俗事,牽絆不斷,終究還是個局中之人。”
奉音說話間,小尼姑一直睜大一雙好奇的眼睛直直打量著她,望著那臉容上交錯閃過或愁或苦或淡漠的表情……可即便如此,還是不能吃透適才一番話,小尼入門時間短卻有佛性,然而這份過人的聰慧還不足以讓其了解到奉音在這庵門的特殊性。
稍稍側過身子,方便拍散小尼不經意間陷落的思索,奉音道:“你一早便來找我,就是要論佛?”
“啊,不是……”小尼猛力揮手,臉上一片急色,才醒起她是幹嘛來的。
“哦?”奉音不動聲色的等待著後話。
“是……是外麵有人在找……”小尼歪著頭,目露思忖,似是在回想,“似乎,那人跟傳說中的從無大師有點像。”
從無?
奉音在這裏待的時間是久了,可與人卻是沒怎麼打交道的,更況論是那位連宅如她都知道的名人大師,她可想不出來兩人之間有何交集。
他因何而來,又為何會知曉她的存在——因為她的特殊,所以就連庵內的人都未必知曉她,而知曉的,就算算上跟在身邊的小尼也不過是五六人而已。
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