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粥喝了幾口，才發覺這一碗已然見底，頗有些尷尬地自笑了笑，不知道這會兒是該回房間，還是繼續留在這裏等著杜玖回來。
    就這樣猶豫著坐了一會兒，四下打量，店小二上前來招呼問是否還須點些別的，正搖頭的時候，杜玖和那個人又出現在了門口，很快就走回到了我所在的這一桌——唯一不同的是，此時杜玖手上多了一個布包裹。
    “夫人好。”那個有著淡琉璃藍色眼瞳的男子微笑著說道，抬手作了一揖，“在下遊虞。”
    ——魷魚？
    “是遨遊的‘遊’，虞姬的‘虞’，合著念，還是‘遊虞’。”男子補充道，麵上微笑依舊，因為名字諧音引起的誤會，想來已是見慣了，並不以為意。
    不過——虞姬？
    會有男性這麼介紹自己的麼？
    一旁的杜玖冷冷瞥了我一眼，我這時才發覺自己的失禮之處，忙起身回禮道，“……你、你好。”
    “夫人果然可愛。”遊虞輕笑了一聲，輕點頭說道。
    “……額，遊大人謬讚了。”不知該答些什麼，隻好把第一時間浮上腦海的古裝劇常有詞彙給用上了。
    也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總覺得杜玖的目光在看向這遊虞的時候，似微有些厭惡，又似是有些懷念，更多的，是一些我說不清的東西——有那麼一點兒，像在看著調皮的弟弟一般的感覺——雖然遊虞亦是美型男，但，他和杜玖長得並無相像之處，反不如杜林有時還會讓我有那麼一刹那將他錯認為杜玖。
    “對了，那個道德天尊，雕得很漂亮哦。”遊虞笑著轉向杜玖道，抬手作了一揖，“先此別過，京城再見了。”
    “謝了。”杜玖輕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回應著作了一揖，“不送。”
    遊虞輕點點頭，低下視線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了。
    糾結成一團的思緒才剛恢複了一些，一個疑問就冒了上來——適才遊虞說了，“京城再見”？
    疑惑地抬頭望向杜玖，杜玖隻冷著臉低聲說了一句，“先上去”，先自轉身上了樓。
    回了房間，杜玖立即打開了那個布包裹——裏麵，裝著兩件長袍，均為灰色，隻是一件上的紋飾更多一些，應是女裝。
    “淡姑娘，你先梳洗了，再把這個穿上。”杜玖說著，將其中那件女式的長袍塞到了我手上，轉身在山水屏風前的圓桌邊坐下了。
    接過了長袍，雖想問杜玖之後的安排，但一看到他這會兒的冷臉，想來是不會回答了，也就先進了裏間，洗漱之後，將長袍披在了最外麵——模糊地映在銅鏡上的自己，儼然有了些這幾日常看見的西信國人的模樣。
    杜玖是打算這樣將我送到了西信國去麼？可隻是這樣的話，守關之人應該會發現的吧？
    轉過屏風，已將長袍穿好了的杜玖也已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轉身開了門，一同下樓，結了帳，牽過小七，向西茶城而去。
    有著平章王的鷹形紋飾的車馬，仍和剛到西茶的那一天一樣，停留在城門口邊，隻不過數量已少了很多，隻剩了三輛馬車和十幾個兵士。
    也不知是不是過往行人太多，並未易容的杜玖就這麼走了過去——又或者，適才遊虞說了“京城再見”，也就是，對杜玖的秘密追捕已經取消了？
    杜玖在前牽著小七，而我緊隨其後，就這樣麼一步一步地，迅速穿城而過。
    西茶城內巡邏的兵士依舊很多，想來這個軍事重鎮應是常年重兵把守的，但商貿卻也是非常繁榮，沿街商鋪、貨攤，一路走過，簡直目不暇接，叫賣聲此起彼伏，行人更是多得幾乎摩肩接踵，隻好聽杜玖的話，抓住了他的袖腳，才不至於在人群中被衝散。
    過了城中心，走過民居區，從西大門順利出了城，左右是一片戈壁風景，盡處各有山脈包繞而過，形成一個豁口，遠遠地，能看見通往西信國的“守善關”就矗立在那裏。
    才走了幾步，杜玖就停了下來，讓我先上了馬，策馬徐行，直往“守善關”而去。
    忽起一陣寒風直往兜帽內而灌，更吹的眼睛有些睜不開了，隻好一手緊抓住杜玖的腰間，一手扶住兜帽。
    待風過去了之後，不知小七突然看到了什麼，竟一下子狂奔前去，脖頸上的棕紅鬃毛迎著風獵獵飄揚——如果不算上我這麼一手緊緊扶住兜帽的尷尬形象的話，杜玖、小七，一人一馬，再加上徘徊漸散的夕時雲霞，這畫麵看起來應該是非常棒的吧。
    勉強睜了眼，向前方望去，隻見前方的一條岔道上塵土滾滾。
    澄澈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昏紅天空，獵鷹展翅呼嘯，繞著圓弧在低空飛行。
    有一大隊人馬，正在向這裏疾馳而來。
    杜玖卻策馬走到了岔道中央，勒住了，靜停在那裏，等著。
    “什麼人？膽敢攔本公主？”
    一個充滿威嚴的女高音，自那隊人馬中傳來。
    接著，那一大隊人馬中走出了一個跨騎在白馬上的女子，氣勢威嚴地注視向擋道的人。
    那女子穿著一身靚麗的白色騎射裝，披散在肩上編成無數股的烏黑長辯用長長的珍珠鏈子飾著，脖頸上更是戴了一條華麗無比的金狐皮草圍脖。
    “花杉公主，這可是在大尚境內。”杜玖薄唇擰起的弧度似笑非笑，語氣亦是非常嚴肅。
    “噢，是你。”
    花杉公主臉色變得緩和了許多，微笑著，接著轉過頭喊道：“蘇爾！”
    那個叫蘇爾的年輕獵人舉起了手中的東西——是一隻被箭貫穿了雙目的大雕。
    “寒冬臘月，卻還有打獵的興致，公主好箭法。”杜玖輕點頭說道，語氣依舊冰冷。
    “承讓了。”花杉公主笑答道。
    杜玖輕哼了一聲，視線重又移到了花杉公主這邊。
    “我們問了守善關的人，他們說可以進來拿。”花杉公主補充道，淡笑著的視線，卻不時地移向我。
    “如此，與在下無關。”杜玖隻冷冷地答了一句。
    “聽說，杜侍郎這次南下又娶一妾？是這位了？”
    “聽說國主並沒有參加你父王的壽宴？”花杉公主的問題，杜玖並沒有理會，反而是冷冷地反問了一句。
    “聽說，上次有人參了寧將軍一本，吏部已派了人下來調查。”
    公主說道，微眯起的雙眼，表情有些——嘲弄。
    “在下已見過了。”
    “你已見過遊侍郎了？”公主略顯驚訝地問道，又自搖了搖頭，“也是，他過來之後，應是一直在等了。不過，那個捕頭也來過這裏，這，你還不知道吧？”
    “……來過？”
    杜玖的神情，這時候才出現了一些極細小的波動。
    那個捕頭——會是，之前所遇見的那個杜捕頭麼？
    “是。”公主點頭說道，策馬回轉，“接下來，就拜托杜侍郎了。”
    對公主的這句話，杜玖並未有任何回答，但公主顯然將這反應當成了默認，側身抱拳作了一揖，道一句“先行一步”，策馬飛速離開。
    但卻在走出15米左右距離的時候，花杉公主突然勒馬停住了。
    姿勢瀟灑地坐在馬背上的異國公主，突然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姣好的唇邊，是淡淡的笑意，還有那隻畫了淡妝的眉眼，亦是笑著的。
    在夕陽昏紅的光線下，她的笑，似曾相識，看起來，很真誠。
    可直到公主的馬隊淡出了視界，杜玖卻還是坐在身後，並無動的意思。心下不禁有些擔心，抬眸，卻見杜玖也正低著頭，凝眸望著我。
    “……杜大人？這會兒……該回去了麼？”
    “嗯。”杜玖輕聲答道，移開了視線，輕拉動韁繩，小七踏步轉身，“已見過了，該回去了。”
    “……已見過了？”顧不得尷尬，疑惑地抬頭問道。
    “是。”杜玖隻淡淡地答了一字，便即策馬往回奔行。
    ——這麼說，我需要見的人，並不是那個遊虞，而是這個花杉公主，或是花杉公主隨行隊列中的某個人麼？
    那，如果需要見的人，就是那個公主，那她適才所說的那句“拜托了”，又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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