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楚老爺，您可算是衙門裏的元老了。小的聽說，吳大人還經常有事請教您呢。這衙門裏，哪一個敢不對您恭恭敬敬的？”
    “陳小三，你可別拍我馬屁。”
    “是，是，老爺說的是。老爺您看，今兒我可帶了江南上好的鐵觀音來，專門孝敬您的，您可得多少給晚輩一點顏麵好向別人誇耀啊。您不知道，上回朱家那混球瞧見您替小的向吳大人說了那麼句好話給氣成個什麼樣！憋著氣回家隻會打老婆，愣是把老婆給氣回娘家去了！聽說現在還沒回來！”
    古代官場的明爭暗鬥，初次以這樣赤裸裸的小市民方式登場。
    “你這次來，可不是為了朱家的事吧？”
    楚老爺冷言道，打斷得幹脆利落。
    “欸，楚老爺，其實小的……想跟您打聽個事兒。”
    “你說。”
    “小的聽說，上回，吳大人府上運進了好幾大木箱的東西。這次杜侍郎來，明著雖說是督辦皇陵的木材采辦，但實際上可是為了這事？總不會是棗村寡婦的那件事，那個瘋婆娘口裏嚷嚷著要上京——”
    “——啪！”
    猝不及防，茶杯重重摔碎在地的聲音。
    “老爺？”
    半晌——
    “——你聽誰說的這事？”
    楚老爺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上去剛才茶杯確是失手打碎。
    不過，直覺告訴我事沒這麼簡單，於是偷聽的興趣更濃了。
    “老爺，其實……是小的親眼所見。小的那主子李大少爺，您也知道，他在城西春月樓有個相好。那天，李大少爺和往常一樣，就在春月樓宿下了，小的夜裏嫌悶得慌，就到街上轉轉，隨便吃點夜宵。可巧，就在吳大人府門前經過時撞見了。”
    “不過是幾箱東西。吳大人家裏運幾箱東西，這有什麼可疑的？”
    “若是幾箱東西倒還不可疑，隻是小的看那箱子的木料甚是名貴，漆的色澤也特別的好……就像是……隻有皇親國戚，或是京裏的高官要員才有的。雖然月色下看不太清楚，不過小的確實瞧清楚了，那箱子上的鎖，有鷹的圖案。小的記得，去年，平章王在西南打了勝仗班師回京，皇上率百臣出城親迎，小的走大運，倒是剛巧在小的京城那親戚家裏玩兒，就隨那親戚去看了一趟。哎呦，那個壯觀的……小的瞧見啊，那莊賢太妃的車駕……”陳小三說到這頓了一頓，似是要為下一句話醞釀特殊效果，“……您說這會不會是——？”
    楚老爺沒答話。
    “老爺？”陳小三似乎對楚老爺沒有明白他的暗示而有些失望，又接著試探，“您說，這裏邊咱們會不會有利可圖？”
    陳小三話音剛落，楚老爺就爆發出一陣大笑。
    “小三啊小三，你在衙門裏可還得磨礪得久哩。”楚老爺笑得有些氣喘，“小三，既然你看見了這事，我不妨跟你透露一點。這事確與當今朝廷有關。你就別多管閑事了。別到時候嚇得隻會哭爹喊娘，這事一弄不好，可不止是要掉腦袋的，滿門抄斬株連九族都不為過。”
    “可小的那日明明看見莊賢太妃的隨行車隊……”
    “玥兒！”
    一聲尖利大叫打斷了陳小三的話。
    曾夫人（楚老爺的夫人姓曾）已經回來了，此時正站在我身後。
    這情形，還真是糟糕——
    ——夫人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戒。
    卻沒有責備。
    好奇怪。
    “成娘，你去哪了？”
    楚老爺從偏廳走了出來，看了看我，又不滿地轉向曾夫人。
    “玥兒，乖女兒，你快回房去休息。”
    曾夫人沒理睬楚老爺，開始催促我。
    “是。”我福身略一行禮，轉身向後院走去。
    把玩著手裏的銀簪子，心想，也許，楚老爺想讓我嫁入吳府，恐怕並非隻想拉近與吳知府的距離這麼簡單。這裏知府換了一任又一任，楚老爺卻穩穩當當地幹了三十多年，非老謀深算者怕是很難做到的。
    “玥，等下。”
    曾夫人突然又改變了主意，在身後喚道。
    “娘還有何吩咐？”
    回過身問，麵上，勉強微笑著。
    “今兒上午還是讓翠兒陪你到街上去挑些首飾吧，看你氣色恢複得不錯，也可以出去走走了。”
    曾夫人說著，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
    “謝謝娘。”
    我福了一幅，轉身到廚房找翠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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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真正走在古代的街道。
    不算很寬的青石板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潮湧動。
    “小姐，今兒可是九九重陽節，家家戶戶都出來踏秋呢。”
    我點點頭，任翠兒拉著我，沿著路兩邊的貨攤，隨意走走看看。
    “小姐，那裏有賣新鮮菊花，咱過去瞧瞧，小姐買一盆回去，放在屋裏看著也開心。”
    “……好。”
    跟在翠兒身後，穿越人群，向那個賣花的攤子走去。
    “——你個死妮子！！走路長不長眼睛啊！！”
    前麵路中間人群竟圍成了一個圈子。
    緊接著，是骨頭重重撞擊地麵的聲音。
    ……再這樣下去會死的。
    ……會死的。
    來不及思考為何這樣的想法一下子占據了腦海。
    不顧一切地衝進人群，擠了進去——
    “住手！”
    擠開人群後，一下子衝到了被摔在地的人前，張開雙臂護住身後，怒道：“大街上尋釁滋事，真是目無法紀了！”
    可惜這一句話氣勢滿滿地吼完後，定睛一看，才發現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三個惡霸無賴樣的男子——其中一個身高至少有一米九的樣子，虎背熊腰。
    三個惡賴先是一愣，那個一米九的大漢最先反應了過來，歪著嘴陰森森地笑了。
    好惡心，露在外麵的黃牙上，還沾著混著唾液的肉末和菜葉。
    ……
    怎麼辦
    ……
    “小姐……”
    翠兒在身後拉著我的衣裾，手劇烈顫抖著。
    這時候，周圍原本吵嚷著的人群，已經靜得半點聲也沒有了。
    ……
    這下完了
    ……
    一道寒光閃過……
    爺啊您人高馬大的三個人對付一個弱女子怎麼還拿了刀出來了呢這也太不厚道了……
    死定了……
    正當我害怕得連閉眼也忘了死死盯著那虎背熊腰的惡賴手中的短刀時，那刀，竟在瞬間裂成了兩段！
    “大哥……這……”右邊的那個有些斜眼的惡賴話還沒說完，他的左臂像是被尖利的刀劃過一般，裂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竟噴湧而出。
    圍觀的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有人開始喊，“鬧鬼了！！鬧鬼了！！大白天鬧鬼了！！！”
    虎背熊腰的一米九大漢雖然額上已有冷汗不斷向外冒出，渾身止不住的輕顫，卻還在硬撐著，雙眼圓睜，額前青筋暴突，完全不顧身邊一臉痛苦捂著左臂摔倒在地的跟班，怒吼道：“你們都給我閉嘴！！！”
    話音剛落，左邊的那個惡賴，突然就向前撲倒在地，鮮血不斷從他右小腿的背部冒出。也是被尖利的刀劃過了一般。
    這下子一米九大漢是真的被嚇到了，一下子甩手扔掉了手中那剩下半截的短刀，大聲叫嚷著些聽不清的摻雜著“媽啊”的各式各樣聽起來像神啊佛啊一類的名，喜劇效果極強，推開人群跑掉了。
    忍不住雙手抱腹，強自憋住突然襲來的笑意洶湧。
    人群依舊聚攏著，卻都已經後退了五步遠。
    但，這不是鬧鬼。
    而是——
    地上躺著三支細鐵針。
    若不細看，細鐵針的顏色，和石地板的顏色，幾乎一樣。
    按傷口的方向……刀刃斷裂的方向……
    我向側右上方望去。
    站在樓閣上紅漆欄杆後的人，愣了一下的樣子，接著，淡淡的笑了，轉過身消失在簾後。
    這一切，都發生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裏。
    甚至，來不及說一聲謝謝。
    隻是，那輪廓好看到近乎妖異的杏眼，褐色的眼瞳，淺淺映著蒼白的光線，已深深印在腦海，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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