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歎往昔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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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瞄準!”肅冷沉靜卻帶著力量的嗓音響徹在他周圍。他握著槍的手在不住顫抖,連著一個月日日練槍法,他的手上已經布滿了老繭,那冰涼的物件握在手上,此刻卻是若萬斤重。
    “呯!”子彈發出,前麵的靶心似遠在天邊,卻又離得那麼近。差一點,還是差一點。。。。。。“啪!”一聲響,手中的槍被拍到地上,那金屬與地麵碰撞發出尖銳的響聲。齊炎手攥成拳,隱忍地抬眼望著一身馬褂立於一邊的魯爺。魯爺依舊是沒什麼表情,從見他的第一眼起,齊炎就知道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喜怒不形於色,可內裏卻是藏著那麼多計謀。
    “這麼近都打不中靶心,以後怎麼做事?”魯爺冷冷地望著他。齊炎蹲下身,拿起手槍,隨後站起來閉上眼睛,“砰砰砰”對著前麵猛開三槍,全中靶心。魯爺眯起眼,“心無雜念才能辦好事。”
    齊炎瞪著他,瞪著這個將他帶來上海,徹底改變他的男人。“好了,回去吧。”齊炎默默低頭,跟在魯爺身後,被黑色的車接回了那幢豪宅,那幢他已經住了三年卻依然感覺不到一絲家的氣息的房子。
    敞亮的房子裏,落地窗前,立著一個男人。聽到身後有人靠近,男人回過頭,舒展開了眉目,對他笑著招手道,“小炎,過來。”齊炎繞開沙發走過去,男人的頭在他頭頂摩挲,“小炎都長得比我還高了,時間真快啊。”男人望著他,似乎在透過他找尋什麼。齊炎頭一偏,有些抵觸這種碰觸。
    這便是他的父親,看似很平常的男人,卻是上海最大的權貴。他從未想過他的人生會如此充滿戲劇性,當年被帶回上海,他幾乎是用絕食來抵抗,他想回北平,想回到他生長了十幾年的地方,他想著蔓青,想著她如果買完橘子後發現他的人不見了,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恨他將她丟棄!初見這個男人是如此的陌生,他手上的玉扳指顯示著無上的榮耀,他可以在外麵呼風喚雨,可是作為父子,他們是如此的疏遠。
    “從今天起,你跟著魯爺學練槍法。”這是來這裏的半年後齊顯璋說的話。於是,在此後的歲月中,他每日每日的練習,槍法,拳腳,火藥。。。。。。幾乎是每一樣軍用的武器他都接觸過。這個男人說,“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我要你報仇。”他對自己說著這話的時候表情是如此地冷淡,一點都不像嬸子,同樣是親人,怎麼可以差的如此遠?
    於是,他知道了齊董兩家的宿怨,知道了親生母親的遭遇,知道了那個未曾見過麵的母親是他一輩子的痛,也是恥辱。奪妻之恨,這四個字猶如黑色的步蒙在齊顯璋心頭許多年。他說怪他當年勢力不夠龐大,不然,又怎會讓這種事發生?為了齊炎能不被牽連,才送他去的北平,時過境遷,齊顯璋再也不是當年無能為力的齊顯璋,隨著董家老爺的離世,董家一時之間傷了元氣,齊家若猛虎般迅速竄起,掌握了上海經濟的許多命脈。
    他的親生母親在董家中日抑鬱,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齊炎不知道對於一個不能忠貞於丈夫被別人強搶的女子,她那幾年是如何熬過來的。齊顯璋說,母親生前隻希望能留著一口氣,因為心中還有對親生兒子的念想,才忍辱好幾年,隻是,生命終究易逝,她沒有等到。
    齊家還存放著親生母親當年彈用過的琵琶,他見過她的照片,身著旗裝,如此典雅嫻靜,若白蓮般與世無爭。自己的眼睛與她很像,他見到她照片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未曾謀麵可身上卻流淌著她的血。
    他也見到了董家的人,是在一個商行的門口,有人告訴他,那個表情淡然的高大男子就是董家的三爺,而他身側站立著的少年,就是董老爺的獨子董韶之。他記住了那兩張臉,低著頭離開了商行。
    魯爺對他的訓練是殘酷而又不近人情的,幾乎是在培養他做個極端的殺手。剛開始,渾身的傷疤讓他發燒,躺在床上昏睡幾日,真以為自己快死了要去見嬸子了,可還是活了過來。他每日都在麵對酷刑,稍有差池,就會付出代價。
    就像今日,就為了一個十米開外的靶子,他的手,抖成這樣。此刻坐在書房裏,他用左手握住右手試圖抑製住它不停地顫抖,可怎麼都不成功。他低咒一聲,背靠在椅子上。真是酸疼得厲害,記得之前與魯爺的手下練,不慎手被對方踩在腳下,那蝕骨鑽心的痛怎麼也忘不了,可第二日照樣要拿起槍對準靶子。
    他笑了一下,手指張開再收緊,重複幾次,額上滲出了汗水。幾分鍾後,接著桌上的燈光,他打開了下麵的抽屜,從中取出一張信紙。手拿起了一旁靜靜躺著的毛筆,沾了黑色的墨水,手還是抖,他開始書寫第一個字。
    一個“蔓”字,被他寫得扭扭曲曲,他一咬牙,放下毛筆就將信筏撕了,重新拿了一張紙開始,可無論如何都不滿意。就這樣在燈下撕了十幾張紙,手上的酸楚算是好些了,他才專注地落筆,“蔓青:生日快樂”。是的,今天是蔓青的生日,深秋的某一日。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的生日,從認識她開始。蔓青是個倔強的小姑娘,看似柔弱,但是個性卻又那麼強。
    她很苦,讓人忍不住想要去保護,但是她卻又像那些青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齊炎喜歡這樣的蔓青,因為喜歡因為在意,所以才想幫助她,所以才和她一起識字讀書,多少次在那長長的胡同裏,兩個人挨在一起,讀書本上的字。蔓青的娘親死後,他看她悲痛,當時卻隻有一個念頭,讓她不要失去家。所以他才會去求嬸子留下已經是孤兒的蔓青。
    隻是,他們兩個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那場變故。“蔓青,對不起。。。。。。”齊炎將信紙放進信封中,寫上“蔓青收”。他不知道她現在在什麼角落,是否受苦,他知道自己每年在她生日時寫下這四個字是毫無意義的,她根本不會知曉,但是就仿佛給寄放在心裏的那個影子說快樂一樣,他依然固執每年都這麼做。
    他想,他終有一天會有這個能耐,會有辦法找到蔓青,無論她在那裏,無論她變得怎麼樣。他將信紙疊好,放進了抽屜,這一小塊的地方,就是他僅有的思念與牽掛。
    五年後,他見到了她,在仙樂斯的門口,他站在那張海報前與海報中甜笑著的她對視。時光荏再,隻是,這七八年間改變了太多,他伸手想觸碰海報中的人兒,可是卻收了回來。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齊炎,而蔓青,已經是董家的人,他們在那麼遙遠的對立麵,埋在心裏的是過往,可回不去的,也是過往。
    齊炎背過身,將大衣攏緊脖子,低著頭跨出腳步往前走,融入進聲色歌舞與車水馬龍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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