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錯 第四十三章 新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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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床頭,等著樓下那鬧哄哄的聲音散去,臉上多了一層羞赧,想著他該上來了吧。這便是她易羅同齊炎的新婚夜,眼前是紅豔明媚的床鋪有錦被,梳妝台上光亮細結的鏡子映照出她這個新嫁娘最動人的一麵,眼波流轉,萬分風情。
她想著今日敬酒時姐姐易綺那嘴裏說著恭喜祝福的話,卻閃過嫉妒的眼睛。是的,她的親姐姐嫉妒她,無論是齊炎的身份地位還是相貌品行,都值得姐姐嫉妒。而她對此隻是挑眉一笑,仿佛在說,她還是抓住齊炎了,無論怎樣,他的新娘是她,她是名正言順的齊少奶奶。無論齊炎的過去是怎樣,他的將來,是屬於她的,這一點就夠了。
她聽到了上樓的聲響,不自覺地撥了撥發絲,整了整鐫刻著鳳凰的紅色喜袍,就為了等他開門的一刹那。隻是那聲音近了,再近,卻終是擦過這扇門往走廊深處遠去了,最後是走廊盡頭門扉被打開又合上的聲音。易羅皺眉,她知道他進了書房,心裏掠過不滿,卻想著他興許有事而已,一會便會回來,這畢竟是他們的新婚夜。
隻是這良辰似乎讓她等得太過久了,久到手腳都有些冰冷,那扣在細白手腕上的玉鐲此時在光下泛出的光都涼了。手拽緊了裙子,她視線落在桌麵的花生上。吸了口氣,終是難以忍受了,站起身時聽到有人上樓的腳步聲。她打開房門,見是魯爺,便也不避諱,開口道,“如今夜也深了,讓他回房吧。”
“也許,他隻是想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少夫人還是再等等……”魯爺客氣地開口,似乎是在對齊炎開脫。他的話讓易羅不悅。生意上的事怎來得及他們寶貴的新婚夜重要?!這理由太過愚蠢太過荒唐,魯爺越是這麼說,她心裏那叢火冒得越旺。唇邊渡過冷笑,“告訴齊炎,別想就這麼著打發冷落我,我易羅也不是他齊炎養的貓,就是貓還有伸爪子的時候,總是有人替我撐著腰杆子的!”那語氣分明是傲然十足的,在齊家她也絕不能讓自己低了半寸頭,讓人瞧扁了。
“是,少夫人。”魯爺還是恭恭敬敬的。易羅見他垂著頭往走廊那頭走,這才轉過身虛掩著房門等待。
那邊魯爺敲了書房的門,聽到裏頭的聲音,“誰?”“是我。”他規矩地站在門外,直到裏麵說了聲“進來。”
魯爺的長袍卦拖在地麵上,隨著他的腳步前後甩擺。他瞧見齊炎背對著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少爺,今晚是你的新婚之夜,我希望你沒有忘記。”齊炎轉過身,墨色的眼瞳在魯爺身上掃了一圈,“魯爺這又是在責備我了?”
“畢竟她是你的夫人。”魯爺語氣透著提醒。“我當然知道。”齊炎的眼裏若殘秋冷露,不帶絲毫溫度,“我還知道,我的這個夫人是你向我父親‘力薦’的,我還不曾好好感謝你。”兩人的目光自空中相遇,詭辯莫名。
“你到底想說什麼?”魯爺的臉在屋內燈光的照射下亮了半邊,另外半邊在陰影裏,就如同他的人一樣,從不多言,但卻是無處不存在的尖銳。
“你擅自從米行撥一大筆錢,又去商行借貸,魯爺,你究竟想做什麼?”齊炎步步緊盯他,“過去父親讓你跟著我,我無話可說,如今,父親走了,這個家是否應當讓我來當了?”他沉著嗓音,麵容雖平淡如水,但這話中意思任誰都聽明白了,齊家的大權,不能旁落。魯爺低垂著頭,“我想少爺你是誤會了,我從沒想過從少爺手裏搶走什麼,齊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是嗎?”齊炎眯起眼,“我倒是更覺得,魯爺你才是一家之主。父親活著的時候為他出謀劃策,最先是讓他將剛出生的我送到北平寄養在別人家,後來又接回上海。這麼多年,連對付董家也是你在主導,和易羅的見麵,也是你刻意安排的?”齊炎目光越來越深,“隻是我想讓魯爺知道,我心裏自有想法,不必時刻都要‘麻煩’你來提點,就像現在,你急著催我回房,不該是有興趣看著我洞房吧?”
“少爺!”魯爺一下子提高嗓音,“你這話似乎過了。”他的眼睛此刻變得鋒利,“我做一切都是為了齊家。”齊炎打斷他,“包括轉出齊家米行四分之三的錢?包括選擇易家聯姻?”齊炎靠在椅上,此話一出,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沉默了。
過了許久,魯爺才開了口,“易家是能夠幫助我們徹底打垮董家最有利的臂膀,而聯姻是最有效穩固的辦法。齊家有了易家的支持,不假時日,會讓董家在上海再無立足之地。不過即使你與易小姐結了婚,也不代表易嘯東這隻老狐狸就能立刻把易家在商行的股份和生意交予你處理,所以,這個時候,必須順著易小姐的,應該說,不能出一絲差錯,我們錯不起。”這估計是魯爺這輩子一口氣說過最多的話了,他從不向人解釋,除非必要,現在他解釋了,不是因為麵前的人是齊炎,不是因為他懼怕,而是因為死去的齊顯璋。因為齊炎是齊顯璋的兒子,他可以忍齊炎此刻的咄咄逼人。
“我明白了。”齊炎用手撐著頭,“我再待會自然會回房。”魯爺點頭,悄無聲息地往後退,握住手把的時候停住了,“聽說今天下午法國領事館的人去日報社交涉了,董韶之被放出來了,我打聽了一下,這次他能這麼輕鬆,完全是金家在打點,看來金家的人,恐怕以後我們也要注意。”他頓了一下,“那個佟小姐……下午在易家那邊,我見到她了。”他當時在接新娘的車中,透過車窗一眼就看見了她,她在一群看熱鬧的人中,眼睛直勾勾地瞧著易羅,直到車子駛出。
齊炎幾不可見地變換了麵色,“為什麼要同我說這個?”魯爺回頭,“當年在北平,到底是我打的主意將她留下,不然如今,也不至於成這樣。”齊炎聞言即刻皺眉,“當年的事提它做什麼!”他仰頭,“行了,你先去休息吧,今天你也忙了一天了。”
眼前的門合上,齊炎的手不自覺地移向書桌下最後一個抽屜。裏麵,靜靜地木盒躺在那裏。他將它取出來,放置在手掌心裏,恰好撐滿。他注視著木盒周身的雕花與紋理,隨後打開了木盒的蓋子,月光下,瓷玉般的鐲子靜謐又殷潤,那淡淡泛出的光澤就像這鐲子本身的主人那般恬靜。
易羅躺著,周遭什麼都是新的,蓋在身上被褥的觸感也在提醒她,是上好的料子。可她卻絲毫沒有甜蜜和興奮。別人的新婚夜都是最為彌足珍貴的,但喜燭都燃盡了,煙灰也無蹤了,她卻連新郎的影子都見不到!齊炎,齊炎,齊炎……她在心裏不停在叫這個名字,她無比貪戀他,卻又無比憎恨他。他一直在吸引她的目光,讓她甘心放下高傲,但又若即若離,讓她唯恐抓不住他!就如同現在,清輝在外,而這屋內,堪比屋外的瑟瑟涼意。
就在此時,暗夜中一門之隔響起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的心提了起來。門“咯嗒”一聲被擰轉開來,她知道,是齊炎進來了。
她腦海中一瞬間掠過種種的想法,想著待會自己會嬌嗔地埋怨他冷落自己,忽視自己,然後再不勝羞澀地靠在他懷中絮語片刻。是的,畢竟她是他的妻,再怎樣今晚這種特殊的時刻他都該對她溫柔以待。她閉上眼睛,聽著他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心裏有著幾分期待。
近了,近了……她心跳如鼓,可就在她以為他會叫她或是直接擰開床頭台燈的時候,他卻擦過床,走到了一旁的皮質沙發上。她微睜雙眼,見朦朧中,他褪下外衣,就這麼緩緩躺倒在沙發上,甚至都沒有往她這邊望過一眼。
一霎那,驚愕、憤怒、委屈翻湧而至。他眼裏、心裏真的容不下她!從他受傷那晚她就知道!可她不甘心,她總覺得憑自己的樣貌手段,終是能留住他的。更何況,在今晚,於情於理,他都是該陪著自己的。可……她恨不得立刻掀開被褥起來,去厲聲質問他究竟良心何在,去告訴他她等了他那麼久!可硬生生的,她忍住了。黑暗中,她盯著天花板嘴角扯出了笑。他越是這般待她,她越是無法淡然看待這段婚姻,即使他與自己聯姻真的隻是為了鞏固齊家的勢力,那她易羅也認了,她不管他的過去,唯獨知道能伴在他身邊的女人隻能是她!這麼想著,她攥緊身下床單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道。
月色濃長,更深露重,床上與沙發上的兩人各有心思,誰都無法入睡。直到屋內地板的一處被清晨最初一抹紅染上,才各自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