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裏不大，很安靜，秋天的枯葉拂過，撩得我的心亦跟著荒涼。窗戶被吹得“咯吱、咯吱”的響，我顧忌合歡身子脆弱，上前將窗戶緊緊關好。總算是沒有風，回頭，合歡正在點香。
    幽藍的火苗“哧”的一聲，隻存在了片刻，便熄滅。
    香已經點著，幽幽地冒著煙氣，合歡雙手合一，虔誠地跪在佛像前，默默祈禱。
    她嘴裏念念有詞，我在一旁靜靜垂立。站了一會，覺得有些頭昏腦脹，捏了捏額角，心想，也許是這屋子封閉，而裏麵香火煙霧繚繞，聞久了，所以才會感到不舒服吧。
    考慮到合歡的身子更加虛弱，我勸道，“跪久了不好。”
    “心誠則靈，我想為孩兒祈福的久一點。”她雙目緊合，淡淡說道。
    我總不好再說什麼，倚在一邊陪她。不知這樣安靜了多久，我站得雙腳都有些發麻，而屋中不流通的香味如一條條勾人的蛔蟲似的，直鑽入我腦袋，令我昏昏欲睡。
    我終於忍不住，“合歡，該走了。”
    她這才緩緩站起，“公主……”她走到我麵前，扶住我的肩膀，“您是怎麼了？”
    我按住額角，“不知怎的，屋裏香火的味道，聞得難受。”晃了晃腦袋，麵前的合歡，瞧得不大真切，也漸漸變得恍惚。
    我抓住她的手，“我好暈，我們先回去吧。”
    她笑，突然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我粹不及防，半倚在她身上的力道，頃刻間往地上栽去。額頭，猛的碰撞在地麵上，硬生生的疼。我吸氣，剛想責問合歡，卻覺得自己全身都使不上力氣。
    “你……”我終於發覺不對勁的地方。雙腿還有雙手，雖能動，卻跟廢人一樣，一點勁都使不上。
    “公主，對不起。”
    我驀地睜大眼睛，怪不得方才一進這個房間就覺得不舒服，難道這香火裏有問題？再努力回憶今天短短一天內發生的所有事情。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從失去孩子到提議來寺廟……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事先預謀好的。是我太大意，因對她感到內疚，而忽視了其他。我不敢置信地看著合歡，她亦對視著我，毫無血色的臉龐上，有著異樣的光芒，“隻有這樣做，我才能出去。”
    “你說什麼！”我喘氣，連說話都變成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一個念頭閃過，我怔了怔，“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計劃？難道孩子也是你故意打掉的？”
    她苦笑，“我不是狠毒的母親，孩子，我一早就知道是保不住的。他不過是選了一個最好的時機，選擇離開罷了。”
    眼前，越來越模糊，我試圖揉搓眼睛，可是無濟於事。我尚有一絲清明，怒問，“香火裏是不是有毒？”
    “我剛才點的那柱香裏，有迷藥，公主，就算我對不住你……反正，以後，也無見麵的機會了……”
    她自口中吹出一團白氣，我隻覺得汩汩濃鬱的香味直鑽鼻孔，想躲避已經來不及。
    昏倒之前，一雙男人的靴子蹋至我跟前。
    “我已經按照你說的，迷倒了公主！”
    “你做的很好！都說蛇蠍心腸，你們女人狠起來，就連我們男人也望塵莫及。她可是你的舊主子，你竟然為了認識不到幾個月的男人而背叛她。”
    “廢話少說，別忘記我們之間的交易。你真的有辦法放我出宮？”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眼睛已經不受控製地閉上，可耳朵還能聽到大概，潛意識裏，我想喊救命，可衝到嘴邊的，隻有如嬰孩般的“咿呀、咿呀”聲。
    合歡道，“公主已經聽出你的聲音，你就不怕日後薑狄找你算賬！”
    “沒有日後……日後，這江山就是我的。”
    他打橫抱起我，我聽到他自胸膛裏發出的震動，他的吐息呼呼噴在我的臉頰上，炙熱如炭火，“當初與你相識，你自稱合歡。本王有幸，見識了真正的合歡姑娘。”
    “不要拐個彎罵我，你安排的人呢，我現在就要出宮。”
    “噓……不要這麼大聲，你就不怕引來皇宮守衛。”
    接下來就沒了聲響，寺廟裏應該有地道，要不然他們怎麼可能逃離那個房間。還是他抱著我，我跟個死人似的，說不得，動不得。後來，漸漸的，連周遭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唯一的感覺就是很冷！如寒冬臘月，凍如骨髓。依稀中，有人給我蓋被子，熱意蔓延到四肢，我這才覺得好過了些。
    後來的一切，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待在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雲府——就是薑潛化名雲薑公子的府邸。
    身邊依舊是熟悉的人，紅蕊，這個小丫頭正靠在床邊打瞌睡，恰巧一隻小蟲子在她麵前不停飛動，她的鼻尖聳了聳，過了好一會，重重地打了噴嚏出來。
    這下子是徹底地清醒了，她揉揉鼻子，見我正死死盯著她看，忙傾身上前，“合歡，你醒了？”
    微愣，她還以為我是所謂的合歡姑娘？苦澀溢滿心田，想到真正的合歡害我如斯田地，想到薑潛抓我到這裏肯定居心叵測，看向紅蕊的目光也變得冰冷起來，我冷冷道，“叫你家主人過來。”
    “我家公子還歇著呢，等會吧！”
    我重申，“叫薑潛過來，我有急事要說！”
    紅蕊好似被人潑了冷水般，撅嘴，“這麼凶幹嘛。”轉身，已經開門而出。我聽到落鎖的聲音，下地推門，果然已經被鎖在裏麵。再去推各個方向的窗戶，皆被釘上木條，根本無從逃脫。
    頹然地躺回到床上，雖然此時已經清醒，可四肢仍然無力。
    到了晚間，薑潛終於來了。
    一盞燈照亮漆黑的房間，他垂立在門口，吩咐道，“點燈。”紅蕊應聲，點亮房內的所有蠟燭。頓時燈火通明，我怔忪靠在牆角，抱著自己的膝蓋。他提著食盒過來，柔聲道，“來，該吃飯了。”
    我不自禁地往角落裏縮了縮，“你想幹什麼？”
    他徑自地把食盒裏麵的飯菜，一道道擺出來，“今晚的菜特別好，你可要多吃點。”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不想幹什麼。”
    我想起他說的那句話，沒有日後……日後，這江山就是我的！心裏發怵。
    “先吃飯。”他夾起一口飯，就要來喂我。
    我使勁推開他，筷子“吧嗒”一聲掉落在地上，我怒道，“我是皇後，你竟敢私自囚禁本宮，想造反不成。”
    他嘴角輕輕一扯，低頭撿起筷子，“你自稱本宮的樣子還真是可愛。”說著，伸手來撫我的臉頰，“可是我喜歡。”
    我感到毛骨悚然，別過臉，企圖擺脫掉他的手，但他不依不饒，最後緊緊抓住我的下頜，“其實我明白的，你想要的不過是皇後的身份，誰當皇帝都一樣。他日我若登基為皇，也立你為皇後，如何？！”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仿佛感到臉上有無數蟲子在挪動，他的手指肚撫過我的眉毛，再到鼻尖，再到嘴唇。“你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愛皇兄！對不對？”
    他的手指停留在我的唇上，輕輕摩挲，離得那樣近，彼此都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聲。我驚恐，趁他再次靠近前，一口猛地咬下去。
    頓時，腥甜的味道溢滿口間。他吃痛，下意識縮回，卻又在瞬間迸發出狠意，“你——”他的手加重了力道，緊緊掐住我的脖子，“不知好歹！”
    雙腿漸漸離開地麵，我的整個身子被他提到半空中。
    “求我！求我放開你！”
    我覺得好難受，雙腿無助地蹬著，好像幼時掉進荷塘裏，有種瀕臨死亡的絕望感。
    “快點求我！”他大聲喝道。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看他，硬生生擠出三個字，“不可能！”
    “你！”他的瞳仁裏爆發出憤怒的火光，修長的手指狠狠掐進我的血肉裏，我無法呼吸，黑暗如一滴灑落在水中的墨水，迅速蔓延。眼皮沉沉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