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在禦花園裏逛了一會，他主動向我提起蘭妃。
    “你來薑國已有段日子，想必也知道朕較為寵愛蘭妃。”話題來得太突然，前一刻，我們分明還在聊明日該吃什麼。
    我微微怔住，誠實地點頭。
    “朕縱容蘭妃是有原因的！”他摸著花虯的毛發，抱起它坐在葡萄藤下的石凳上，“你別看蘭妃現在性情驕縱，可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出身不好，家中兄弟姐妹無數，可父母僅靠賣菜為生，所以家境非常貧寒。她的本名叫香蘭，十二歲那年為了減輕家裏負擔，便進宮當宮女。
    我知道很多窮苦人家的女孩子都會選擇當宮女，卻從來沒把蘭妃和那樣可憐的角色聯想到一塊。我驚訝，在蘭妃的身上，我看不到一丁點屬於那種出生的姑娘家該有的卑微和謙遜。
    薑狄望著寥寥月色，繼續道，“我排行第三，薑潛排行第五。先皇健在時，我們並不像現在這樣爭鬥，那時候我們一團和氣，幾個兄弟姐妹之間的關係非常好……蘭妃初入宮闈，免不了被其他老宮人欺負壓榨，一日，朕恰好看到她被其他宮女欺負，看她可憐，就將她安排到朕身邊伺候。”
    是個不算新鮮的故事開頭，我仍然津津有味地聽著。
    “之後的事情，你應該也能猜出個大概，蘭妃感激朕，在生活上一直對朕細心照顧，日久便生情。若幹年後，父皇病重，奪位之爭讓我們這些兄弟一個個反目成仇。我和五弟從小就被人拿來比較，算是兄弟當中比較出類拔萃的，而父皇也在我二人之中徘徊不定，不知道該選誰當皇帝。”
    他突然停住不說，懷中的花虯趁機掙脫，往我身上撲來。我笑著抱住花虯，問，“後來呢？”
    “後來……”他噎住，右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前襟，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後來，父皇立下遺詔，立五弟薑潛為皇。”
    我驚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些，“怎麼會這樣！”
    他陷入濃鬱的憂傷之中，臉一下子蒼白了許多，嘴巴緊抿，“朕也不知道，為什麼父皇到了最後的時刻，會選擇五弟而不選擇朕。不過這些都已經不要緊……因為蘭妃……你是見過她的，她如今的年紀是嬪妃當中最大的，可看起來一點也不顯老。而當年的蘭妃還那麼年輕，才十六七歲，楚楚動人！她為了朕，與父皇身邊的心腹內侍對食，成為一對假夫妻，她使用美人計，從那公公的嘴裏套出話，得知父皇已經選了薑潛，於是二人合夥，偷偷修改了遺詔。”
    我聽得一驚一乍，他心緒平複了些，淡淡看著我，“朕順利登基，朝中重臣無人有異議，而公公也在幾日後落水身亡。”
    我嚇得捂住嘴巴，一種想法閃電般掠過，“難道……”
    他道，“是蘭妃，她為了斬草除根，親手把公公推下河。沒有她，就不會有朕這個皇帝。所以，這些年，朕一直感激她，朕登基後，馬上封她為妃，給她前無僅有的寵愛和榮華富貴。她的性格也從那時候開始，變得很喜怒無常，變得不再溫柔，變得驕縱跋扈。”
    我安安靜靜地聽完這個並不算很完整的故事，“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就不怕我泄露出去，到時候你的皇位也不保。”
    “這個秘密，朕憋在心底這麼多年，今晚終於對另外一個人說出來，覺得舒服了許多。含貞，你即將是朕的皇後，朕自然相信你會和我並肩作戰。”
    “我會的，我會一直站在皇上這一邊。”
    “你不覺得朕卑鄙嗎？這個皇位原本是屬於薑潛的。”
    我搖搖頭，“民間有一句俗語叫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含貞隻知道今後是你的女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般豪言壯語，一說完，又覺得姑娘家不該這樣唐突，遂害羞地低臉。他點漆瑩黑的瞳仁凝視著我，忽然俯首銜住我的唇瓣，“有你在，真好。你是上天賜給朕的！”
    我恍若被雷擊中，任由他索取，他的吻綿長而溫柔，半響後，才笑著離開我的唇。我氣喘，臉紅趴在他的懷裏。
    天已經蒙蒙亮，漸漸翻出灰白的顏色，依稀中幾絲暖黃溢出來，又是新的一天快要來臨。
    程公公領著幾個太監焦急跑來，“皇上，該上早朝了。”
    薑狄看了看天色，垂眼看我，“一個晚上沒睡，快回去補一覺，朕下完朝以後再去看你。”
    幾個太監哧哧偷笑，我這才驚覺自己還伏在他的身上，忙不迭站起。薑狄掩不住眼中笑意，命幾個太監護送我回寢宮。
    這一覺睡得極其香甜，亦無夢，冥冥中覺得自己是開心的，連嘴角都在上揚。不知睡了多久，我翻了個身，睜開眼，眼前境況模糊，但聽到幾人在竊竊私語。
    “聽說昨晚皇上和公主獨處了一個晚上，不知都幹了些什麼？”
    “皇上委實太心急了些，你們是沒瞧見，公主回來的時候，臉紅撲撲的要滴出血來似的。”
    “這有什麼，公主遲早是要當皇後的！下月初八，就是皇上與公主的大婚之日，到時公主成了皇後，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跟著沾光。”
    這些亂嚼舌根的奴才，我在心裏低啐了一口，正想爬起來指責她們。誰知……
    滿堂撲通撲通跪地的聲音，“皇上——”
    程公公“噓”了一聲，“你們這些不懂事的奴才，輕點，別吵醒公主。”
    我剛好側躺著身子睡，聽到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便忍不住將眼睛偷偷地開了條小縫，往外偷瞄，隻見薑狄的靴子已經站在我床前，他笑了一聲，幫我掩好被子。
    四周寂靜無聲，他一直站著，那雙繡著九尾金龍的靴子紋絲未動。過了一會，索性坐在我的床上，我心頭一跳，他再不走，我可裝不下去了。我竭力裝出還在睡覺的樣子，可是呼吸聲已然越來越重，他若仔細聽，肯定會聽出破綻。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依舊沒走。可憐我一直保持著這個側躺的姿勢，委實太辛苦了些。而他又不安分，伸手擄了擄我額前的亂發，一記濕漉漉的吻印在我的唇上。我幾乎僵硬住，他溫熱的鼻息近在咫尺地噴在我的臉上，癢癢的，潤潤的，他輕笑了聲，最後我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外邊的床榻一沉，他……他竟然也躺了上來。
    這下子，我終於沉不住氣，騰地抓住被子坐起來，“你幹嘛？”再看殿內，除了我和薑狄，空無一人，怪不得剛才覺得安靜的滲人，原來都已經被他給支出去。
    薑狄挑眉，“你為何總是那麼容易臉紅，朕並沒有做出閣之事。”
    我虎虎瞪了他一眼，雖然我春宮圖看過不少，但這並不代表我臉皮就不薄。
    “朕昨晚一宿沒睡，又剛剛上完早朝，著實很累。”他把被子往自個身上挪了挪，擁住我，“讓朕好好睡一覺，你也再睡會。”
    他說完就不負責任地閉上眼睛，可我哪裏睡得著，我睡覺時是最受不得束縛的，他此時抱著我，我隻覺得全身僵硬，半點睡意也無，微微扭動身子，想擺個舒服的姿勢。
    “不要亂動！”他驀地抓住我的手，把玩了一陣，撐開我的手指，與我十指交叉。
    他胸口的心跳聲一記又一記，有規律地跳動著，我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他的臉離我很近，近得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每一根絨毛。他應該睡著了吧，我起了玩心，輕輕朝他臉上吹氣，他的眉毛在我的吹拂下，輕輕浮動，還有他的睫毛……
    倏地，緊合的雙眼乍然睜開。
    我一抖，他的眼睛裏仿佛綴滿了無數晶亮的小星星，裏麵裝著小小的我，他吸氣道，“你睡覺怎麼這麼不安分？！”
    我嚇了一大跳，沒有說話。
    我們離得真的很近，他的鼻尖抵著我的鼻尖，二人第一次如此契合地緊貼著，胸肺起起伏伏，彼此吞沒著對方吐出的呼吸，下一秒，他的唇便咬住我的唇，雙掌一按，翻身將我壓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