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豹子還小，沒有凶性，脖子上吊了彩色鈴鐺，倒像家養的寵物。薑潛打開籠門，它先是伸懶腰，再慢騰騰地出來，低頭在我們的腳邊嗅著，毛絨絨的腦袋和濡濕的舌頭不停地頂著我們。
    “放任它在野外，肯定會死掉，倒不如公主好心收留，權當作養了一隻寵物，日後它長大，還可以防身用。”
    “可是……”我猶豫，“假如它知道是我們害死了它的母親，它會不會恨我們。”
    薑潛哭笑不得，“畜生怎能和人相提並論，你太多慮了。”
    小豹子真的很可愛，我在心中天人交戰了一番，還是猶豫，“不行，皇宮內苑，養貓啊狗啊都好，可它畢竟不同尋常，若是以後傷人怎麼辦。”我想起那日被母豹追殺，仍有後怕。
    “既然公主也不肯收留，那本王隻好把它放回去了，可是不出幾日，它不是被天上的鷹叼走，就是因為不會覓食而活活餓死。”他循循善誘。
    我咬牙，“好，我願意養它。”
    薑潛露齒一笑，“早知你會心軟。”
    晚上，薑狄來看我時，我正趴在書桌上揮汗如雨，洋洋灑灑幾百張宣紙上寫滿了歪歪斜斜的大字。薑狄撿起幾張，念道，“旺財、阿福、毛毛、豆豆……小黃……”眉頭越皺越深，他不解，“含貞，你是在做什麼？練字？”
    我興致盎然，“在給我的寵物取名字。”
    “寵物？”
    我往角落處一點，他順著我指尖望去，一雙懵懂無辜的大眼睛正閃閃地盯著我們看。我一招手，它便溫順地跑到我的腳下抱住我。
    薑狄長眉微微一挑，“上哪裏找來這麼一隻小豹子？”
    我並無隱瞞的打算，就把薑潛送我豹子的事情全盤托出，他聽得漸漸眯起眼睛，眼色不善，“你以後和薑潛少來往！”
    我知道他是在忌憚薑潛，這乃人之常情，我既然決定要做他的女人，自然要站在他這一邊。便道，“薑潛為人看起來陰險，我並不喜歡與這種人交往。”
    他點頭，“你明白就好。朕和他之間的恩怨，不必點破，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朕要你離他遠點，也是怕你心地太過純良日後會受到傷害。”不愉快的話題一掃而過，他又指了指我寫的這些名字，“想好，取什麼名字？”
    我皺眉搖頭，“想了許多，總不滿意。”
    他一笑，代替我坐在椅子上，蘸滿墨汁，提筆思忖，“此乃花豹，而且恣態驍勇矯健。朕倒是想到了一個名字，卻不知會不會太拗口。”他在我期盼的眼神中落筆，筆尖輕盈掃過，兩個俊秀小字翩然而現，“花虯。”
    我微微前傾了身子，隻覺得他寫的字甚是好看，默念這個名字，道，“這個名字極好。”
    笑著一轉臉，他的鼻尖赫然就在我的臉頰旁，隻差那麼丁點，就要碰到，我如觸電般跳開，他剛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中，略顯尷尬。
    我假裝去逗小豹子，抱住它的兩條前腿，“花虯，你以後就叫花虯。”
    卻聽到他輕笑，我回頭，他道，“朕要回去了。”
    已經到了亥時，以往的每個晚上，他也總在這個時間點走。我們還未成為夫妻，是應該要避嫌的。暖黃的燭光下，他的麵龐被鍍上一層淡金色的柔光，我微微失落，“明日還要早朝，皇上就早點就寢吧。”
    轉念一想，我是糊塗了，他回去之後，自會有其他的嬪妃去侍寢。
    我幹笑著看著自己的鞋麵，把他送到門口，他卻突然停下來，我未止住腳步，重重撞在了他的背脊上。
    “哎呀！”我揉著被撞得酸痛的鼻子，他轉身看我，不可抑製地笑，捏了捏額角，“你平時走路都是這麼不看路的？”我瞪了他一眼，“不準笑。”
    他眉梢俱是笑意，半響，才抿住嘴巴，“那朕就去了。”
    我嗯了聲，程公公在他耳畔說了什麼，親自從小太監手中拿過宮燈，迎著他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並不是往九華殿去的……長夜漫漫，亥時並不算太晚，他還可以和另外女人共度一個良宵。
    許是我站在門口觀望的時間太長，伺候我的宮女近前小聲問我，“公主，要不要奴婢去打聽一下。”
    “去打聽什麼？”
    “自然是打聽，今夜皇上臨幸哪個妃嬪。”宮女討好地說。
    我麵色沉了沉，“不用了。”
    一個人寂寥地趴在美人榻上，看了看四周，宮女和太監無數，卻沒有一個是我看著上心的。人在寂寞的時候就喜歡回憶過去，正如現在的我，分外想念從前的人和事。我在想武兒過得怎麼樣？他和烏雅的關係可好？蕭子鶴過得怎麼樣？我那樣傷害他，他不要怨恨我才好。我甚至還想念他的那雙兒子，相懦與以沫，小孩長得總是格外快些，如今過去了好幾個月，不知他們長個了沒有。
    就在我陷入沉思之時，一個宮女冒冒失失地來打擾，“公主！公主！”她叫的太大聲，硬是把我從回憶裏拉了出來，我心情本就鬱悶，聲音中便帶了怒意，“什麼事情？”
    “花虯不見了！奴婢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什麼！”
    “其實剛才皇上走時，花虯就跟著出去，奴婢還以為它隻是去殿外玩耍，誰知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再也找不到它了。”小宮女帶著哭腔，生怕我責罰於她。
    我仔細問，“你真的看見，它跟著皇上走了出去？”
    “千真萬確，奴婢是看到了。”
    我擺擺手，“不怪你，我去找它回來。”
    我提了一盞羊角燈獨自出去，尋找花虯，它應該還不適應這個名字，我叫了很久，都沒有喚回它。而夜晚太過黑暗，很多地方，我並不能做到一一查看。
    這樣叫了許久，幾乎泄氣地想回去。可我突然又想到小宮女說的話，腦海裏念頭一閃，花虯會不會真的跟著薑狄走了？
    夜色朦朧，我望了望麵前幾條岔口，不由地惱起來，不知道他今夜到底留宿在哪個嬪妃宮裏，有何用！
    “公主。”正當我悶悶不樂時，程公公如及時雨般出現。
    “程公公。”我疾走幾步，走到他跟前。
    他瞥了瞥見我周旁無一人，不讚同道，“公主殿下，這麼晚了，您怎麼還在外麵轉悠，身邊又沒有一個奴才跟著，這可是很危險的。”
    我可不在乎這些，直接問道，“程公公，皇上今天晚上在哪位娘娘那裏？”他是薑狄的貼身內侍，不可能不知道。
    “這……”程公公頓時張口愕然，訕笑了幾下，斟酌著說道，“這會子，皇上都歇下了，公主若是有什麼要緊事，也要等到明日再說。”
    我有些不悅，他分明是在隱晦地提醒我，不要去打攪薑狄和其他妃子休息。
    “公公誤會了，隻是有宮女看見花虯剛才跟著皇上一起走了，我想把它找回來罷了，沒有其他的意思。”
    “等明日再找也不遲。”程公公推三阻四。
    我慍怒，“本公主想找回自己的寵物就這麼難！你快點告訴我，皇上今夜到底在哪個宮，萬一出了什麼事，隻有我擔著。”
    我從來沒有這般疾言厲色過，程公公臉色已是一暗，到底還是忌憚我，隻得如實說道，“皇上在蘭妃娘娘那裏。”
    蘭妃！心頭微震，我早應該想到她。便提了羊角燈，顧不得和程公公道別，就匆匆往蘭妃的住處走去。
    一路上，我還在想著上次那件事情，明知道不該生氣，可還是在心裏把薑狄狠狠地臭罵一頓。蘭妃那樣害我，那樣的蛇蠍心腸，薑狄非但不處置她，還一如往昔寵愛她。他先前不知道我的公主身份也就罷了，如今我已然是他的未來皇後，他到底應該給我幾分薄麵。
    怪不得我生病時，其他妃嬪都乖覺地前來探望送禮，隻有她蘭妃一人沒來，原來是仗著自己深受皇上寵愛，於是對我也就不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