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我麵朝大家，含笑道，“想要徹查此事，何需大費周章呢？隻需請來宮裏的嬤嬤，為我當場驗明是否還是處子之身，不就行了？這樣還來得更直接些。”
    眾人皆驚，頓時唏噓一片。薑狄臉色青了半邊，“不行！”
    我高傲地昂頭，“我不畏懼，隻要能還我一個清白，還皇上一個公道……隻要能堵住悠悠眾口，不管做什麼，含貞都願意！”
    小師妹失色，麵上的勝利之光瞬間黯淡，她大概想不到我會來這麼迂回的一招，更沒想到我會這麼作踐自己。當眾驗身，這對普通女子來說，已經是天大的侮辱。更何況，我還是照月國的大長帝姬，代表的是一個國家的尊嚴。
    我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當著這麼多男人的麵，脫掉裙子，雖然隔著一層紗簾，大家礙著薑狄在場也並不敢抬頭緊盯著看，可我總感覺大家的額頭上頭頂上身上，都長滿了無數雙的小眼睛，他們透過紗簾的罅隙，無孔不入地鑽了進來，欲一探究竟。
    我往裏歪著腦袋，低頭看地上一行螞蟻爬過，覺得時間仿佛停滯，那麼的難挨。
    少頃，嬤嬤才將冰冷的物件從我身體裏拿出來，她正色走出去，道，“奴婢已經仔細驗明，公主實乃處子之身。”
    眾人嘩然，一時間又眾說紛紜，我徑自收拾好衣物，若無其事地踱到小師妹跟前，“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你說我被你的那些師兄們占為己有，日夜蹂躪？那為何我還是處子之身！為何？你倒說出個讓大家信服的緣由來。”
    她噎住，不言語。
    我又道，“若大家擔心我作假，大可再叫其他嬤嬤來，我乃清白身，真金不怕火煉。”
    薑狄“唰”的一聲，自侍衛身上拔出寶劍，指在她的喉尖上，“事到如今，不殺你，實在難泄朕心頭之恨。你可知罪？”繼而轉頭看著眾位大臣，“爾等，還有何異議？”
    剛才那位老者拱手道，“是老臣愚鈍了，竟然沒看出這女刺客的企圖，她意欲挑撥皇上與公主之間的關係，居心叵測，皇上斷不能留。”眾人都是見風使舵的主，見局勢突然逆轉，忙不迭地紛紛迎合，薑狄冷哼一聲，唇角緊抿，“行刑！”
    小師妹柳腰一軟，徹底癱倒在地上。
    隻是這最後的血灑畫麵，我並沒見著。因為劊子手舉起大刀的刹那，我也暈倒了。
    我從小嬌生慣養，可鮮少生病。父皇也總誇我身體康健，狀如牛。奇怪的是，自從我來薑國之後，一路上，我就沒消停過，不是受傷就是暈倒，又是中毒又是發燒。
    那日刑場回來後，我就病倒了。不免感慨，這麼大的日頭，我竟然能發燒，果真是奇跡。
    期間，宮中有不少人來看我，至少薑狄目前的所有嬪妃們都來過，環肥燕瘦，綾羅綢緞，我瞧著長得都差不多，就連逢迎時的客套話說的也是如出一轍。有時候我興致好些，就留她們坐下說會子話。有時候實在意興闌珊，就隨便尋了借口打發她們走。一來二去，沉香殿裏堆積的各類補品和金銀珠寶越來越多，難不成都是提前來賄賂我的？
    無聊的時候，我就把薑狄所有嬪妃的名字都一一寫在簿子上，再分析其愛好及所長，最後盤點時發現少了一重要人物。仔細一想，原來這些天，蘭妃並沒有來看過我，怪不得覺得少了點什麼。
    這一日，沉香殿又來了稀客。奴才稟報時，我默念這個名字，洛華秋，洛華秋，好熟悉的名字，似曾相識，像是哪裏聽到過。
    當他們一老一少出現在我麵前，我才豁然。那年老的不正是前幾日處處與我唱反調的老者，那年輕的不正是薑潛的夫人華秋。
    有其父必有其女，怪不得華秋夫人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華秋拜見我，目光在我麵上停留，疑惑，“公主殿下好麵熟，以前可有在哪裏見過？”
    我與她自然是在雲府的時候見過，不過那時我站在眾奴才間，根本不起眼，她應該是一瞥而過。
    我笑道，“是嗎，本公主瞧王妃，卻是麵生的很。”
    華秋並不在此話題上多做糾纏，繼續道，“聽說公主鳳體抱恙，今日與家父前來，是特地送來兩支千年人參，望公主殿下早日安康。”
    我點頭，身邊宮女近前接過人參。那廂，洛大人擄了花白的胡須，緩緩道，“那日女刺客的事情，是老夫愚不可及，一時被豬油蒙了心誤信妖女讒言，才會對公主出言不敬。如今真相大白，老夫自知慚愧，還望公主海涵不要介懷。否則，老夫心裏不安啊！”
    薑國的洛家，乃名門大戶。有錢不說，在朝堂上的權勢也是響當當的。我雖然了解的並不是很剔透，但這一點，從薑潛對華秋夫人的態度上，就可以瞧出一二。薑潛身為皇子，且性格暴戾，若洛家不是厲害的靠山，薑潛會對華秋夫人低聲下氣？
    “洛大人千萬不要這麼說，正如皇上所說，您乃三朝元老，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朝廷。您忠心可鑒，那日之事，亦是為了不讓皇上今後授人以柄，我怎麼會怪罪您。”
    洛大人道，“公主不愧為天子嬌女，胸襟與氣度都是平常人無法能比的。”
    若是之前我還對洛大人的行為覺得不以為然，但從這一刻起，我知道他與薑潛的翁婿關係後，就完全改變了想法。表麵看起來和藹，實際不知裝著怎樣一顆心。若是他日薑潛謀反，他們父女倆必定是最大的推動者。
    既與他們不相熟，聊起來天來亦是乏味，好在他們也不擅長沒話找話，坐了一會，就告辭。
    午後下過一場暴雨，長久的悶熱被雨水衝刷，頃刻間變得涼爽，我胃口大開，吃了兩碗米飯，吃撐了，就在殿內來回走動，權當做消食。
    這樣無聊地走動了許久，宮人稟報，薑潛求見。
    心頭一跳，今天是什麼日子，他們一家三口全到齊，隻是，他為何不和老丈人妻子一同來，卻挑了這個時間。
    不待我多想，門口處，袖袍閃過，薑潛已經大步跨入。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心中對他到底存了幾分懼意。先前在圍場，他揮劍質問我是誰，如今，我的公主身份大白於天下，他會不會對付我？
    “含貞公主。”他認真地看我。
    我別過臉，“王爺也是來看望本公主的嗎？不湊巧，洛大人和王妃上午才來看過本公主，還贈了兩支千年人參。”
    “說到底，我們可是老熟人了。”他笑著開口，“我薑潛這一生閱女無數，卻唯獨漏掉了你這條大魚。其實早前在雲府初見公主時，就已經覺得驚為天人。可那時你隱瞞身份，後來又因為王妃的突然到來……這才使得你我二人錯過。”
    我慌忙轉移話鋒，“還沒有謝過五王爺當日救命之恩，那日若不是王爺出手相救，我恐怕已經沒命。”
    他仍然是那種危險的笑，眼睛盯著我不動，我轉到哪一邊，他就緊跟著到哪一邊，“可惜了，皇兄性情太過清冷，後宮這麼多的嬪妃，他隻當花瓶似的擺在那兒看，絲毫不懂情趣。公主若嫁給皇兄，往後的日子豈不是要空虛的緊。”
    我遲鈍地消化著他的話，待明白過來，騰地覺得害臊。
    可他敢在背後這麼說薑狄，我猛地瞪了他一眼，“不許你這麼說他。”
    薑潛嗤笑，“你如今就這麼幫他說話了。”
    和這種人還是少打交道較好，我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王爺如果沒什麼事情，就請退下吧，本公主大病初愈，說話說久了，就覺得累的慌。”
    “你既然厭惡我，我也不會多留，今日來，本王是有件重要的禮物要送給公主。”
    “什麼禮物？”我見他兩手空空，好像沒帶什麼在身上。
    他勾唇，拍了拍手掌。就有小廝打扮的下人提著一個籠子進來，籠子被一塊深藍色的油布折起來，看起來像是個鳥籠，可鳥籠也不會這麼大。我指了指，問，“裏麵裝著什麼？”
    “你猜。”他心情很好的樣子，和煦地看著我。
    我本來就沒這份心思，當下便隨便說，“是金絲雀、喜鵲、麻雀，還是鸚鵡？”
    他失望，“你們女人就知道養些鳥啊雀的，著實庸俗。公主不同凡夫俗子，怎麼能送這些俗物呢。”
    “那到底是什麼？”
    他與我對望，手捏起油布一角，手輕輕一揮，裏麵的小東西就露出了真麵目。
    “原來是有兩隻，可是它們還很小，母豹死後，沒有人教它們出去覓食，我找到它們的時候，其中一隻小豹子已經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