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蕊，紅蕊。”回廊處，一個年紀稍大些的丫鬟在朝這邊招手，似乎有要緊事要說。
    “怎麼了？”
    “老爺回來了，夫人召集我們全部人上府前迎接，你也快點來。”
    紅蕊頓時兩眼發光，“老爺回來了！真的嗎？你等等我，我馬上來。”又撫了撫自己的發髻，問我，“我今日的打扮，還看得過去嗎？可有不妥？”雖在問我，卻又暗自嘀咕著，“早知道就該穿那套鵝黃色的裙子，珠花也該多戴幾個，這可如何是好。”
    我聽得不由發笑，她低頭懊惱地跺腳幾下，就急匆匆地走了。
    不知這裏的主人是何人物，害得紅蕊這個小丫頭這般神魂顛倒。不過，我謹記著陳管家的話，既然是寄人籬下，便應該安守本分不能造次。遂收了好奇心，乖乖回到房中。
    房間裏沒有讓我消遣的玩物，我脫下鞋子斜躺在床上，怔怔發呆。腰部被什麼東西擱著，躺著難受。我反手一摸，摸出一把匕首，正是那蒙麵人給我逃生用的。
    那晚逃的匆忙，並未仔細瞧過。我此刻摸著它的刀身，覺得觸手冰涼，上麵的紋路簡樸，已生有一些銅鏽，看著隻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匕首，但我拿了木塊稍作試探，卻勢如破竹，鋒利無比。看來這是一把好刀！我拿衣袖拭去上麵的汙痕，暗暗收好。
    傍晚時分，紅蕊端來吃食給我，有幾道都是補血養生的菜。我見她麵如春風拂過，兩眼放光，打趣道，“你家主人想必很是風流倜儻吧。”
    紅蕊仰頭，一臉癡迷，“這世間再難找出像我家主人這般謫仙的人物。”
    我順勢“哦”了一聲，想起那不好惹的夫人，替她捏了一把汗，“可貴府夫人看起來不像是個省油的燈，爾等小婢，還是收起覬覦之心為好。”
    誰知紅蕊很是不屑的樣子，挑了挑眉，“司徒姑娘並非我家主人的發妻，平日裏，我們也是忌憚她的傲脾氣，才叫她一聲夫人。”原來那女子姓司徒，紅蕊繼續說道，“她原名司徒鍾，不曉得從哪裏冒出來的。被我家主人養在這裏，權當是養了一隻金絲雀。”
    她這麼一說，我原先被按捺下去的好奇心，再次被提起，“那你家主母呢？”
    紅蕊搖頭，輕聲道，“我們都沒見過，怕是主人不願被主母知曉，這才另尋了這塊風水寶地，便於金屋藏嬌。”
    我心中了然，但凡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出手闊綽，不愁吃穿，大多對自己明媒正娶的發妻了無興趣，而發妻往往又是出身名門，怕是不好當麵忤逆給予難堪。於是，像這般另尋他處，圈養著自己心儀女子的，在我們照月國也是數不勝數。
    用飯間，園子裏似有鬧動，我仔細聆聽，那咿呀咿呀的吟起了曲子，竟是繾綣的昆曲。
    紅蕊待在我這裏，心思早已經飛到了別處，一個勁得催我快點吃飯，她也好交差去看戲。待我咽下最後一口飯，陳管家剛好來了。房間裏的燭火敞亮，他一推門，我一抬頭，倆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你……”陳管家的眼中現出驚訝之色，我心中汗顏，想來自己狼狽時的樣子定是醜陋至極，要不然為何我一洗完澡，紅蕊和他都是這番表情。
    陳管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隨即歸於平靜，“我家主人知道老奴在路上搭救了姑娘，道是長夜漫漫，怕姑娘一個人待在房裏，太過無趣，便邀姑娘一起去前麵看戲。”
    我作揖謝過，陳管家便領著我和紅蕊往戲台走去。
    園子很大，我所住的房子落在山腳處，是最偏僻的位置。我尾隨著陳管家七繞八繞，有些犯暈，好不容易走到一處，再拐個彎，眼前終於豁然開朗。
    和我一樣，穿著清一色粉色衣裙的婢女們，手裏皆提了一盞蓮花燈立於兩旁。另有一些婢女和小廝穿梭在主人中間，端茶倒水。
    戲台上，一生一旦執手相看淚眼，正是唱到動情之處。
    陳管家上前稟告了一聲，那男主人眼尾往我這邊一掃，並無多在意。倒是那位司徒姑娘伸長了脖子，往我身上瞧了好幾眼。
    “姑娘，你隨便站著看戲吧，隻要不到處亂走動就好。”陳管家走近我說道。
    戲台下的椅子隻有兩張，坐著此園子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我看其他下人都是杵在一旁，直挺挺地站著看戲，想到以前自己看戲時，旁邊也是這樣裏三層外三層地站著無數的宮女太監們，頓時覺得自己往日過得太舒坦，此刻才體會了一丁點做下人的滋味，就已經苦不堪言。
    加上腳底的傷未愈，站了一會，果然酸痛無比。
    我與紅蕊說了聲，決定回房歇下。
    特地從昏暗處退出，沿著剛才陳管家帶我來時的路徑回去，貴府男主人看起來很有錢，但著實小氣，這麼大的園子，除卻方才看戲的地方燈火通明，其他地方卻是陰暗的很，要走上好幾段路，方能見到那樹枝上懸掛著的一盞小燈。
    走著走著，忽然發覺不對勁，這哪兒是哪兒，我居然迷路了。
    身邊沒有宮女們伺候，我竟如此無用！
    懊惱的捶打腦袋，想起紅蕊那丫頭的樣子，禁不住想起合歡的好來。
    正遊移不定間，那邊廂角落的幾株李子樹下，傳來幾聲雜音。我定睛看了看，陳管家彎腰立在主人麵前，俯首聽命。
    適才因我一直低著臉，並未看清這男主人的臉。現在夜色昏沉，又離得有些距離，就更加看不清。但奇的是，此人還有招蜂引蝶的本事，從我這個角度望過去，漆黑的夜，墨綠的樹，無數螢火蟲撲扇著小翅膀圍繞著他翩翩起舞。淡綠色的光芒映在他的麵上，有一種妙不可言的美感，想起紅蕊形容他的詞彙，還真真是謫仙般的人物。配合著夏日的蟬聲，可謂妙哉。
    聲音也很是動聽，有如一泓清泉，沁人心脾。
    “時下風聲緊，你們要萬分小心，得提了腦袋做事。”
    “是。”
    “夫人的生辰，不必鋪張，她要買什麼，從庫房裏拿了銀兩給買便是。”
    “是。”
    “還有一事，需你親自去打聽，照月國的公主……”
    驀然頓住，“什麼人？！”
    我一驚，一根似銀針般的東西，“嗖”的一聲朝我射來，隻差一點，就要刺中我的喉嚨。
    “何人鬼鬼祟祟，還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