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清冷的祁山，一下子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淨月看著及時趕回的淨雪，安靜地遞上一杯茶，她的發絲淩亂，看來真的是連夜兼程趕回來的，神情有些憔悴，眼裏還布滿血絲，隻是嘴上的笑容一點也沒有疲倦的意思。咋咋呼呼地急著要去看唐菲煙，被淨風一把攔住在房門外。
    “菲煙在休息，別去打擾她。”他自己都不敢太大聲以防吵醒了睡熟中的唐菲煙。
    “切。”瞪了他一眼，淨雪又跑著去問淨月。“月，大概什麼時候能見到我的小侄兒。”她可是迫不及待了，若不是擔心自己會錯過侄兒出生的那一刻，她可是連夜趕回，在寒風裏策馬加鞭趕回來的啊，整張臉到現在還有些僵硬，沒有從冷風中恢複過來。
    “就這兩天了。”淨月從屋裏取來一些糕餅，讓淨雪充饑。
    “花呢？”看著糕點，便想起了淨花，她環視了屋子一圈卻沒有看到淨花。
    “花睡了。”淨風神色詭譎，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這麼早！”淨雪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天才剛黑，就睡了？冬日的夜本就長，又不是孕婦哪來那麼嗜睡的。更何況還是素來不愛睡覺的二師姐，每日最多隻睡三個時辰。
    “你風塵仆仆趕回來也累了，去休息吧。”不理會她的吃驚，淨風直接趕她去睡覺。
    “喂！”
    “雪，你去歇息吧。師兄也累了。”淨月出來打圓場，淨雪性子太衝，關於淨花的異常還是晚些弄明白再告訴她比較好。
    “唔，月……”
    “去吧。”她眼裏難得流露出的疲憊讓淨雪覺得憂心，但月將話說到這，她也不好再說些什麼。隻能壓下一肚子的疑惑，拎著包袱和淨月替她準備的糕點回自己的屋。
    “月，你也去休息吧。”淨風喝了一口熱茶，眉間的褶皺始終沒有展開。
    “我沒事，你去陪著她吧，我在這裏等師姐出來就好。”唐菲煙即將臨盆，淨風已經承受太多的壓力了，她又怎麼可能再增添他的負擔呢。
    “別太勉強自己。”他看了淨月一眼，不知不覺，淨月也開始能夠自然地流露出自己的情感和關心了。但還是讓他不忍見她太過操勞憔悴，低聲囑咐了一句，便進了裏屋，陪伴唐菲煙。
    淨月一個人坐在桌旁，看著燭火搖曳，眼睛飄向西側淨花的屋，不由得歎一口氣，振動了微弱的火焰。
    前日，師兄帶著師姐回來之後，她就察覺到了他們不尋常的神情。淨花的表情顯得很呆滯，雙眼空洞地直視著前方，一路都是淨風拉扯著她在走，而淨風的表情冷凝，眉頭緊皺，形成了一個立體的川字。
    她不知該從何問起，才剛帶他們進屋，淨花就掙脫了淨風，一下子衝進了自己的房間，將門從裏麵鎖上，無論他們怎麼喚她，她都不不發一言，一個人呆在屋子裏，從日升到月落，不喝一口水，不吃一口飯，沉默至今。
    淨風本想用鐵絲開鎖，卻發現淨花竟把床抵著門，根本就推不開，若強行突破，又擔心驚擾了唐菲煙，最後就成了淨雪回來時的僵局。
    “師姐，我們不是親人嗎？”淨月對著屋裏的人輕輕說道，沒有人回應，她不由得低垂著眼，第一次感到這般的力不從心，心緒低落。即使當年爹不告而別，她都沒有這麼的難過。可是淨花近乎自殘的行為卻牽動了她一向平靜的心，讓她覺得憐惜和疼痛。
    那是在和柳雋書相處的時光裏她漸漸蘇醒的情感。
    憐惜。
    憐惜一個人的孤寂與絕望。
    我該怎麼做呢？
    她是這麼的不知所措，雙手緊握著從房裏帶出的香囊，嗅著那能安定心魂的香氣，仿佛有人陪伴在自己身側一般，讓她覺得沒那麼孤單。
    次日清晨，眾人便在唐菲煙痛苦的呻吟中醒來。
    淨風慌張得完全亂了陣腳，一個人來來回回踱步，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趕到痛苦。隻能不斷緊握住她的手，給予自己的力量。
    “快去燒熱水。”淨月對著正睜大一雙眼睛，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的一切的淨雪喊道。
    “哦，哦哦哦，我這就去。”她一下子被驚醒，終於從大清早的美夢中完全清醒，亂著一頭發衝出去燒水。
    “師兄你先出去。”她看著已經慌得臉色都煞白的淨風，想讓他先出去，在外麵等著，畢竟他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隻會添亂。
    “不，讓我留在這，讓我陪著菲煙。”他蹲低身子，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斷出聲安撫。“別怕，菲煙，我就在這。”他的額抵著她的額，實在是不忍心看她痛苦的樣子。
    淨月看淨風堅持的樣子，也不再強求，第一次替人接生，她自己的緊張也是不言而喻的。幾次深呼吸給自己打氣，平穩自己的心，回想過去在醫書上所看到的一切相關訊息。
    “深呼吸，跟著我一起，呼氣，吸氣，再呼氣，再吸氣……”她給唐菲煙做著示範，自己則密切注意著她身下的情況。
    “再用力一點！”房裏先前準備的幾個暖爐將室內的溫度提升了好多，她已經滿頭大汗，汗水落入眼睛，刺激的疼痛，卻依舊不敢眨動一下，全神關注。
    “水來了！”淨雪一路小跑，端著一盆燒開了的水，便衝了進來。
    “先放著，再去那些幹淨的布來！”
    “恩。”
    “再用力一點，快出來了！”
    “啊！好痛！唔，好痛！”唐菲煙痛苦的呻吟響徹整個屋子。所有的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汗水不斷滴落，緊張的連呼吸也帶著熱度。
    “堅持住！菲煙！”最心疼的人，臉色比床上躺著的還要糟糕。似乎隨時都會受不住暈倒一般，誰也沒有見過比這一刻更脆弱的淨風了。
    “哇！”隨著一聲嬰孩的哭聲，沉悶的寂靜被打破。
    “生了！生了！”
    “菲煙，我們的孩子！”
    “太好了，母子平安。”
    喜悅的聲音不斷傳來，孩子的啼哭，像是一道警鳴，在她的心口炸開。
    新的生命，在她的身邊降生了。
    始終蜷縮在角落的身體有了動靜。
    那雙空茫的眼忽然又有了焦距，她幹燥的唇，嘶啞的聲音，枯瘦的臉。
    淚水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