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命畫師們仿著他的畫將那女子的相貌描摹下來之後，他暗中派遣自己信任的官員開始在民間搜尋，隻要尋到有五分相似的女子便立刻向他回報。在這些官員中也包括柳雋書，放眼滿朝之中，沒有人會比他對女子更為熟悉的了，即使他身為九五之尊，坐擁後宮佳麗三千，也不及他放肆地尋花問柳，女子對他的投懷送抱。
    但他私下要求柳雋書若尋到那女子，決不能與她相見，他怕他傾城的絕世容顏會奪了那女子的心魂。
    柳雋書隻能在心裏苦笑。她若真是這般世俗的女子，又怎麼會讓他如此掙紮，讓柳雋辰魂牽夢繞。
    他萬萬沒有想到，淨月竟會和柳雋辰有了交集。
    畫中的她那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傲然與冷淡疏離的眼神，渾然傳神，而她輕嗅芳草的姿態又是少有的女子嬌羞，栩栩如生卻又被賦予了別樣風情的淨月。
    當他拿到這幅畫的時候，幾乎嫉妒地想要將所有大臣手中，甚至是柳雋辰親手所畫的原稿都一並奪來，他不願淨月的身姿落入他人眼中，更不願他們肮髒地手去觸碰，那無疑是最大的玷汙。思及許有人會對著她的畫像露出色欲迷心的嘴臉，他便愈加覺得痛恨厭惡。
    祁山素來僻遠，少有人煙，也無珍禽異獸，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柳雋辰竟會突發興致去祁山狩獵，還偶遇了外出采草藥的淨月，他的牙齒緊咬著薄唇，心裏好似有蟲蟻在撕咬，密密麻麻的疼痛。
    “你準備怎麼做？”石墨看著柳雋書整個人如同惡鬼附身一般死死盯著攤在書桌上的美人圖，始終一眼不發，明明眼裏是濃的幾乎要滴出的柔情，肆虐的薄唇卻就快被咬出血痕，他掙紮的神情透露出他心的不平。
    死水若起了波濤，必是狂瀾。
    “編一個傳言，要讓祁山下的百姓一口咬定山上無人居住，所有的一切隻是皇帝的幻夢而已。”他收斂心神，將目光從畫像上移開，看向石墨，一派森然。
    “傳言？”他不解，問道。
    “沒有什麼輕靈絕世的女子，有的隻是去山上拾柴薪的農家女子。”他要將關於淨月的一切都抹消掉，在柳雋辰找到淨月之前斷了他所有的念頭。
    “又是一大把銀子……”石墨忍不住犯嘀咕，祁山下那麼多戶人家，一家一家收買，必是要散去千金。他雖不管帳，卻也知道，王府的開銷有多大。“你最清楚那些銀子賺來有多麼不易。”
    “閉嘴吧。”他揮手示意他退下，不想聽他的說教，每一次事若與淨月相關，他總是會一反常態的多嘴多舌，生怕他會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他心並沒有被情愛蒙蔽，他依然看的清明。
    隻是，他看著畫中的女子，不笑的芙顏，疏離的神情，卻獨獨鍾愛著無情無愛的草藥，心裏麵便有一角變得柔軟。
    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真想將你囚禁在我的世界之中，做我唯一的明月，隻倒映在我的心湖，隻將清輝灑落在我的世界。
    他是狂妄的湘江，想要將夜空的明月獨占，不僅僅是倒影，不僅僅是倒影。
    “我的淨月……”他撫過那細致的五官，記憶中細膩冰涼的觸感，似乎超越了所有時空的限製，她就站在他麵前，眉目依舊。
    他不曾為了一個女子這般瘋狂，動用著比選秀女還大的架勢在民間四處尋找著她的倩影。但回報來的消息總是那麼的不盡如人意。大臣帶回的女子，都不是他期待的那張芙顏。她的淡雅幽香是一種蠱，讓他戀上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每每午夜夢回都會讓他在極度的空虛中醒來，看著身旁的妃子，露出一刹那恍惚的神情，似乎昨夜承歡的並不是她，而是自己思極了的佳人。
    九弟甚至笑他是做了一場春夢。祁山下的百姓都不曾見過有這樣的女子，還有人說那日救他的女子是村子裏的農家女，誤被他當作了下凡的仙女。他嘴上雖隻是滿不在乎的輕笑，但他卻始終不願接受這些傳言，他明明清楚記得她與他所說的每一句話，記得她有意用的刺激的傷藥，記得她偷走了他的弓與羽箭，記得她回眸時那一刻的絕代風華。
    這麼清晰的記憶，無論如何他都不願相信是一場夢，隻是他的癡心妄想。
    但是那個女子真真消失了，像是雨後的虹，隻留下短暫的驚鴻一瞥便再無蹤影。他也曾獨自再回祁山，但他走遍整座山頭，穿過所有的林子，踏遍每一處落葉堆，踩得吱呀吱呀作響，依舊尋不到一絲一毫她存在過的痕跡。
    這樣無目的的搜尋足足持續了三個月，顧念大局，他不得不放棄，將此事作罷。所有人都以為他的興致已經淡卻，那本就不存在的女子隻是他夢中神女，隻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到了隻是一場春夢一場空。
    花非花，佳人如夢多牽掛。
    他在這頭將倩影烙進了心，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淨月卻在忙碌著照顧唐菲煙的時候將他的存在全然忘卻了。隻是偶爾瞥見牆上掛著的弓箭會不期然記起那個輕浮的惡徒，憂心他是否還會再上祁山狩獵。
    三個月裏，她依舊如約下山，因為柳雋書的好意提議，她不再在山下的茶坊多逗留休息，早早完成每月的醫治，便又急急趕回山上。
    唐菲煙肚裏的孩子已經七個多月了，看著那越發隆起的肚子，感受著孩子在肚中的活動，她和淨風一樣的期待，期待新生命的到來，對於柳雋書不知為何體現出的諒解雖不解，卻正好給了她更多的精力去照顧唐菲煙。
    山下的一切紛擾，她都不知曉。
    不知當朝皇帝曾為了她驚動了全國，不知柳雋書為了她散千金欺君掩蓋她的存在。
    她不知兩個男人將她的身影烙進了心魂，融入了骨血之中。
    她平靜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而她尚未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