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晝夜(前卷)  第十章 酒與任務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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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一堆東西被放到了地上。
    顧觴瞬間想到了什麼,瞳孔緊縮了一下,連忙轉頭出聲道:“別踢……”
    可話還沒說完,他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房間的門以一種頹然的姿態倒下了,幾乎是下意識的,顧觴轉過頭去看他剛剛在堆的木條,第一到三堆依然穩穩地站立著,可第四堆已經傾頹了。
    岌岌可危的東西消亡起來總是異常迅速的,對於那堆木塊而言,傾覆遠比堆疊來的容易,隻消一陣風,隻消一個錯誤的著力點,隻消一陣不太重的震顫。
    既然傾頹的契機都已經擺在眼前,那還為何要固/守堆疊的姿態呢?
    為何呢?
    顧觴失神地看著那堆殘垣,突然伸出手來將剩下的三堆也一並推倒,木條七零八落散在地上的聲音錯落有致,像是一個個的音符砸落在平靜的水麵上,濺起了大麵積的振動。
    他歪著頭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在幾秒鍾之內消失殆盡,等到一切歸於沉寂時,他低聲笑了起來,笑聲低沉而壓抑。
    方才踹門的始作俑者就站在門口,大片的陰影遮住了他的麵目,使他的姿態與來意都變得晦澀不清,但他始終沒有邁步進入房間,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顧觴笑了很久,那種低沉而壓抑的聲音從他的房間一直蔓延到外麵的廊道,來來回/回之間夾雜著空洞的風聲,在一片靜謐之中,令人愈發不寒而栗起來。
    大約過了三分鍾,笑聲終於停了下來,站在門外的人卻依舊站在門外,沒有要走進來的意思。
    顧觴的臉上終於重新掛上了顧觴式的笑容,他眨了眨眼道:“你想給我的房間當門就直說,何必踹門呢,連辛?”
    說著,他伸手按下了牆上的開關,純白的冷光瞬間照亮了半個月未見光明的房間,也使來人的麵目變得無比清晰。
    連辛下意識地伸手擋在自己的眼前,可他那畏光的眼睛還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刺痛分泌/出了淚水,顯得十分狼狽。
    不過他倒不怎麼在意,隻是隨意抹了把眼睛,提起腳邊的一袋東西,無比自然地走進了那間空氣渾濁的房間。
    因為。
    對於連辛而言,顧觴式的報複就如同孩童的惡作劇一般,不值一提。
    “已經半個月了。”
    “嗯哼。”顧觴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地上散落著的木條,依然背對著連辛,態度十分輕慢。
    “半個月不見光,不說話,不打掃的感覺怎麼樣?”連辛十分自然地走到了顧觴的對麵,將手上的袋子穩穩地放下後,也學著對方的樣子席地而坐。
    顧觴抬起了頭,眼神飄忽地看了看眼前的人,隨即笑道:“死不了。”
    “這半個月,長老會的態度你已經看到了,不再考慮一下?隻不過是一年禁閉而已,既然半個月死不了,一年也應該不是問題。”說的雖然是嚴肅的話題,可連辛卻一副閑散的樣子,邊說邊伸手擺/弄著自己帶來的袋子。
    聞言,顧觴嗤笑了一聲:“還真是沒誠意的勸說啊。”
    “誠意?那種東西何必浪費在你身上?”連辛聳了聳肩,連頭都沒抬起來,“你不是也清楚?無論是於你於我,剛剛的勸說都隻是例行公事的場麵話罷了。”
    “這種話,點破就沒意思了。”顧觴搖了搖頭,有些遺憾地說著。
    “以後大概也沒機會了……”
    話音落下的時候,連辛正好將袋口的結解開,露出了裏麵的內容物。
    顧觴斜瞥了一眼,有些意外地皺了皺眉:“酒?到底是神通廣大的連辛,白塔裏的違禁物都能這麼光明正大地拿出來。”
    連辛攤了攤手,大方地接受了這樣的“稱讚”,接著伸手將袋子裏的酒一罐一罐的擺到了地上。
    等到袋子裏的酒全部都被拿出來後,顧觴掃了一眼空蕩蕩的袋子,眉梢一挑,笑得玩味:“我以為以你的品味,至少會帶點紅酒。”
    “你會喜歡那種顏色像血的東西?”
    顧觴一撇嘴,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
    放在地上的啤酒看來還是冰過的,一顆顆水汽凝結起來的水珠順著罐壁蜿蜒而下,在冷光燈的映照下有著別樣的美/感。
    連辛拿起一罐拉開了拉環遞到了顧觴麵前,可後者卻視而不見,自己伸手又重新拿了一罐,動作利落地拉開了拉環,然後舉到嘴邊喝了一口。
    啤酒微苦的味道在口腔中漸染開去,冰冷的溫度從舌尖一直滑到胃裏,顧觴眯著眼睛,輕籲了一口氣。
    見狀,連辛從容地把遞出去的那罐酒舉到了自己嘴邊,也喝了一大口,依舊是眉眼彎彎的樣子,看不出一絲不悅的情緒。
    “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顧觴終於將目光放到了連辛的身上,輕晃著手上的易拉罐問道。
    “你拉開窗簾不就知道了?”連辛又喝了一口酒,微笑著反問道。
    “嘖,你想讓我拉開窗簾?”顧觴頗有些嫌惡地皺了皺眉,“那就一定是落日的時候,血紅色的海與天,真是惡心的場景。”
    連辛沒有立即接話,而是側身看了顧觴幾秒後,才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金紅色的發繩挺紮眼的。”
    “能比太陽更紮眼?哧。”後者嗤笑了一聲,舉起酒仰頭就是一大口,還有一些酒液順著他的脖子流淌了下來,滑過他的喉結,最後沾濕了他純白的襯衫。等他放下手時,易拉罐裏幾乎已經沒有了酒,而他手上輕一用力後又很快鬆開,那易拉罐就立刻變了形,掉落在了地板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而此時連辛已經開了一罐新的擺在了顧觴的麵前。
    後者這一次沒有拒絕,端起來後就直接放到了嘴邊,又是一口。
    “你愛喝酒?”
    顧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沉默了片刻後答道:“隻是渴了。”
    連辛也沒說什麼,隻是陪著喝了一口。
    白亮亮的冷光將純白的房間照的透亮,地板上有著散亂的小木條與擺放整齊的啤酒,兩個男人麵對麵地坐著,有一句沒一句地扯著一些無聊的話題,卻一罐又一罐地喝下了不少的酒。
    顧觴每次喝完一罐就喜歡捏扁手裏的易拉罐接著仍由它們從自己的手上掉落,而連辛則非得將空易拉罐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地上不可。
    有一段時間,房間裏安靜地就隻剩下拉開拉環,吞咽啤酒以及捏扁易拉罐的聲音,似乎是所有的話題都被說盡了,又似乎是真正要說的話題一直無法說出口,總之兩個人都沉默了。
    顧觴又伸出手去撥/弄地上的木條,而連辛則是將目光放到了被他踹倒的門上,兩個人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對方的目光,直到——
    酒喝完了。
    白亮亮的冷光依舊將純白的房間照的透亮,亮的沒有一絲溫度,地板上有著散亂的木條,許多東倒西歪的被捏扁的易拉罐,以及極其少量的被擺放整齊的空易拉罐。
    三十多罐酒,顧觴喝掉了大半,連辛隻喝了幾罐。
    可連辛沒醉,顧觴也沒醉,他們依舊麵對麵坐著,房間裏安靜地隻剩下了呼吸的聲音。
    但下一秒,這種沉寂便被打破了。
    開口的是連辛,他看了一眼窗戶的方向,緩緩道:“天應該黑了。”
    “嗯哼。”顧觴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輕哼了一聲,目光依舊放在散亂的木條上。
    “你要不要先上個洗手間?”連辛指著地上那些顧觴出品的易拉罐殘骸,玩味地笑道,“別等到講正事的時候,才跟我說人有三急。”
    他在等著對方的回擊,等著對方再你來我往地跟他唇槍舌劍一番。
    出乎意料的是,顧觴不僅沒有反駁些什麼,而且竟真的站起身來走向了洗手間,直到洗手間的門被關上的瞬間,連辛才露出了一閃即逝的錯愕表情。
    不帶刺的顧觴通常是更加危險的,因為這往往意味著他比帶刺的時候更加認真。
    連辛隻是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是顧觴要比自己更認真……又或許,一直以來都是顧觴比他連辛更加認真?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卻隻摸/到了一手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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