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南木老人身後，走向遠處的石階。
    厚重的石階很平整，上麵刻著奇怪的文字，仿若那些字是從石階裏麵長出來的一樣。一樣的高度，一樣的厚度，一步步走來，才驚覺石階如此之多。南木老人即便是彎著腰，也比皇兄高出許多。我盯著他灰白的頭發，猜測他到底活了多少歲。
    “有多少石階，隱奴就能活多久。”南木老人頭也不回，似是能猜測到我的心思。
    我有些愕然，難道這些石階就是他的一生？低頭細數，一，二，三，四…數著數著就恍惚了，似乎是比千年還要多上千年。“這些石階是誰修的？”若是那樣，隻需問一問修石階的人。
    “這石階是隱奴接任之前就修好的，隻有祭禮過後，才能找到上山的路。”南木老人站在那裏，神色疲憊至極，末了，他歎了句，“隱奴已經活了一千八百三十又七個年頭。”
    一千八百三十七歲，是多久？“那我呢，我多少歲，能活多久？”
    南木老人垂眉，手扶著竹杖，“三公主殿下年華正茂，芳齡五百歲及年。”
    “咦，你怎麼知道？”我不過隨口問了下，隻知道一月將將，一年很長。
    南木老人很是耐心，“南木族人擅長占卜。”
    我一聽頓時來了興致，“那你能占卜出我為何會在月悠宮中呆了那麼久？為何隻有我和流螢兩人？”烏烏常與我講起她的一些趣事，那些我未曾聽聞亦未曾經曆過的一些事。“還有，為何不見我的父皇和母妃？我是不是撿來的？”孤本畫冊中說，無父無母的都是孤兒，就像我這般，可我沒敢問皇兄。
    南木老人慈祥地望著我，“一些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它日公主定會知曉其中緣由。”
    “為何從來都沒有人告訴我，我當真是泠海的三公主殿下？”想著就有些心酸，比起烏烏，我什麼都不知，比起皇兄，我更是什麼都不如。他們總在刻意地回避著關於我的事，就像我是一個禁忌。
    南木老人立定，“公主殿下是泠海最尊貴的三公主，隻是隱奴看不透公主殿下的命數，隱奴在此鬥膽問一句，公主心中可有仇恨？”
    我呆了呆，“何為恨？”
    南木老人輕輕歎了口氣，朝我伸出幹枯的雙手，“公主殿下，可否允許隱奴為殿下卜上一卦？”
    他拿起竹杖畫了個圈，一縷靈力自我指尖溢出，隻一瞬間，我被一道紫光所籠罩。南木老人猝地收回竹杖，驚訝地看著我，“公主殿下可是見過迦涼山中之人？”
    迦涼山中之人？是說凕炎？我點了點頭，伸手手指去碰那團紫光，紫光遁隱。
    整個村子被大山環抱在懷中，高大的花樹下，一座座石屋錯落有致，看起來像是一個三瓣的花朵。那些花樹也排的極為工整，連成一個複雜的圖案。一圈圈，像個漩渦，引人沉淪。
    石屋似是在巨石中鑿出來的一樣，平整的牆麵，光亮的石板嚴密地砌合在一起，找不到一條縫隙。屋內除了一麵巨大的鏡子和一個圓形的石台，別無它物。
    南木老人指著那麵鏡子，“公主下可能看到那麵鏡子？”
    古樸的鏡子流光四溢，我走到鏡子前，望向裏麵，卻是空無一物。我忍不住又看了幾眼，鏡麵光滑平整，沒有裂痕，看起來卻像是兩麵鏡子。即便是一塊玉石，也能留下半邊陰影，隻是縈繞在那鏡麵上的，是一種飄渺澄明的虛無。“這是什麼鏡子，為何照不到人影？”
    “那是兩世儀。”南木老人丟掉竹杖，在石台前跪下。
    一時間，四周的氛圍也肅穆了幾分，我靜立在一旁，不言不語。南木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石台周圍輕敲了幾下，口中念念有詞。圓形的石台緩緩裂開，一個極為精美的盒子從石台裏麵露了出來，華光四射。他將盒子遞給我，語重心長地說道：“公主，這個盒子隱奴權且交予公主，不到萬非得已，不可打開盒子，若有一天，公主打開盒子，不妨來看看這麵兩世儀。”南木老人咳嗽了幾聲，似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我恭敬地接過盒子，捧在手中，盒子冰冰的涼，那是一塊渾然天成的白玉，細致繁蕪的紋理聖潔的讓人不敢直視。“這盒子裏裝的是什麼？”
    “因果相繼，去留無意。”
    我將盒子收進翕欱之中，追問了句，“若我要找不到兩世儀呢？”我總覺得他的話中透著些古怪，可又說不出來。直到有一天，提起那麵鏡子，我才知道，我從兩世儀前過，裏麵沒有我的影子。
    “公主，總會找到路的。”南木老人極為緩慢地走出石屋，盤腿坐在一塊大石上，望著藍天，臉上有一種似喜似悲的神色，山下的南木薩人突然又一下子全湧了出來，齊齊跪在地上，雙手攤開，掌心向上，高昂著頭望向天幕。
    南木老人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深深歎了口氣，“三公主，去吧，…”蒼老的聲音在風中傳遞，我似是聽見滿山的生靈都在呢喃，像是在呼喚，又像是在傾訴，那麼輕柔，卻又不容置疑。
    雄渾的鍾聲忽然響起，我從中驚醒，回過神來卻發現南木老人緊閉著雙眼，靜坐在那裏，用一個極為蒼涼的手勢，指向天際。
    南木老人坐化在最後一台石階上，族中為長老舉行祭禮，期間外人不得入內逗留。侍童送我們出穀，再一轉身，已經找不到來時入穀的路。
    “雲瑤，南木長老有可為你卜上一卦？”皇兄麵有憂色。
    “有。”
    烏烏滿臉期待，“南木族人若主動為你占卜，若非大凶，則為大吉，妖妖，怎麼樣？”
    “南木長老問我是不是見過迦涼山中之人，然後就給我了一個盒子。”
    “迦涼山中之人？”皇兄神色微動，“雲瑤，你可見過？”
    我點了點頭，“凕炎皇兄啊。”
    烏烏嚷嚷，“他才不是，迦涼山中的上仙可不是誰都有機會見到的。妖妖，我看看你的盒子。”
    皇兄祭出鎖靈扇擋在烏烏身前，“雲瑤，南木長老交予你的東西定是極為珍貴，不可輕易示人。“
    烏烏氣惱，“泠殷，你，我看看，我又不搶，你真小氣，哼。”說著氣惱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