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慕珩的電話時，夏紫陌剛剛走進單位。本想著聚會風波終於過去，卻沒料等待她的是鋪天蓋地的長舌女人的唾沫。
    昨晚她有兩個同事恰巧也約在那個酒店。她和慕珩被一大群人圍堵在陽台，圍堵的人群第一排站著抱憶珩的莫言，慕珩媽媽親切地叫她兒媳婦。八卦的女人們隨隨便便一想就會往出牆不成被捉個正著那條線上繞。一來就被那麼多怪異的眼光圍毆，夏紫陌隻覺得五雷轟頂。
    所謂人言可畏不是沒有道理的，夏紫陌可不想因為這個弄丟了自己的工作。她需要這份工作。需要工作來讓她忙得樂此不疲，忙得不可開交，忙得有足夠的理由去拒絕莫言的一切要求，並填補生活裏沒有慕珩的巨大的空虛。
    她呆望著那些竊竊蠕動的嘴唇，一顆心沉得有點跳不動。看見手機上慕珩的名字閃動，夏紫陌故作鎮定去了走廊拐角，落在八卦的女人們眼裏，明顯又成了心虛的表現。
    慕珩在電話裏麵提到裙子。她說我沒送人，慕珩，你的東西我不會送人。她說棉花糖很可愛，蝴蝶蘭也開得很漂亮。她說慕珩我很喜歡。慕珩就答喜歡就好。他說紫陌這幾年你把自己過得太逼仄了，他說紫陌我希望你做回以前那個安靜卻甜美生活裏隨時有淺淡陽光的紫陌。
    “所以你送棉花糖跟蝴蝶蘭給我？”夏紫陌突然問。
    然後我生活裏有陽光了你就理直氣壯地認為並不虧欠我什麼然後就可以幹幹脆脆地把我拋之腦後再不憶起就像從來沒在你眼前出現過，是這樣嗎慕珩？這個念頭在心裏打著旋，攪得夏紫陌肺腑都擰成了結。
    “是。”
    電話那邊慕珩絲毫沒有覺著希望紫陌像以前一樣快樂有什麼不妥，並隨即轉移話題提起林漪，他說，“紫陌，我準備回老家陪爸媽幾天，然後再去找林漪。我想過了，我需要一個答案，隻有林漪能給。”
    夏紫陌閉了閉眼睛，說，“你隨便。”
    慕珩沉默了一會兒，猶豫著問，“紫陌，你說隨便是什麼意思？你生氣了？”
    “我生不生氣關你什麼事？”
    說完夏紫陌就把電話掛了。她愛他。她連憶珩都放不進心裏。她戴一張幸福的假麵給人看。她被嚼舌根。可他要補償她然後扔了她。他跟她說他去找林漪。夏紫陌越想越氣，想著慕珩居然還懵懂無辜地問她你生氣了，她恨不得在他身上踹上幾腳。但瞬間便又轉念，大概是她頭腦發熱誤會慕珩了，慕珩說她在他心裏是很特別的存在，慕珩不會想遺忘她，慕珩什麼都不瞞她是信任她。是這樣對的就是這樣。
    想著這些事情，夏紫陌完全沒有察覺自己走得飛快，跟常日裏溫柔沉靜嫻雅怡寧的氣質完全不搭調，走過了自己辦公桌都還不知道。被對座的李楠喊了三遍才回神，險些撞到李楠清新的笑臉。
    夏紫陌的心不自覺地突突跳起來，蹩腳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有些懊喪地想：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26歲的人了怎麼遇到一點小事就瞎失控！
    她坐回座位，想了想，還是發了條短信給慕珩，省得他也在那邊胡想八想。李楠越過雜誌堆成的小丘安慰夏紫陌，“別理那些八婆，成天就知道捕風捉影，狗仔似的。該怎麼還怎麼，漠視就是最大的反擊！”
    夏紫陌感動地笑了笑。她和李楠也不過就是好同事而已。
    進公司之後第一個說話的人，理所當然地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互相幫助。人總是這樣，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習慣性尋找與自身類似的群體。接著不自覺地環成一個小團體。好像這種行為在陌生的社會環境中，是一種可靠又安全感的行為。但追根究底，每一段感情的開始，其實儼然都是一場賭注。想要在賭桌上贏得最大的利益，靠得隻是自身的洞察力。
    幸運的是在這場賭注中，夏紫陌獲得了一個友好的同黨。
    “上午我沒來，有什麼事嗎？”
    “能有什麼事？咱是圖書社，又不是電視台，哪那麼多大事小情的。”
    “下班一起逛花卉市場吧，買點花肥。”
    “啊你養花了？嗬，終於被你那花仙子婆婆拿下了？”
    “嗯。”
    夏紫陌隨口應了聲，有些問題不需要跟別人深究。慕珩的短信進來。果然不出她所料，他又在那邊患得患失地以為夏紫陌說不生氣是把他當孩子哄，其實還是生氣。夏紫陌趕緊再三保證沒生氣。夏紫陌真的不生氣。關於慕珩的一切，不管是由於自己還是慕珩的敏感帶來的任何困擾，夏紫陌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裏自圓其說。自圓其說的結果就是，每次都是夏紫陌的錯。慕珩永遠有道理，永遠沒錯。夏紫陌根本生不了慕珩的氣，每次到最後都是生自己的氣。自己衝動。自己不體諒慕珩。如此等等。
    周圍的目光還在探照燈似的掃射。不過夏紫陌已經淡定下來，李楠說得對，漠視就是最大的反擊，於是她像往常一樣埋進書堆裏安置自己，然後開始對著麵前一桌子的雜誌材料以及電腦文檔望洋興歎。
    歎歸歎，夏紫陌還是喜歡跟文字打交道的。遊弋在神奇的文字世界裏，看那些簡簡單單的文字通過不同的排列組合表達出千變萬化的意思，夏紫陌總是禁不住為人類的智慧驚歎不已。文字的世界還會帶給她各種各樣的閱曆與情感體驗，讓她忘記自己意識裏的荒蕪，也會讓她忘記，在這個偌大的單位裏，她比三分之三的人家庭不稱意，比三分之二的人感情沒著落，剩下的還要比三分之一的人未來一片茫然。文字的世界裏，夏紫陌與快樂同在。
    快樂的夏紫陌很快過了一下午，正準備收拾東西跟李楠去花卉市場的時候，忽然一捧花猛地放到眼前，一轉身看到滿麵春風的莫言。夏紫陌長呼了一口氣，接了花嗔怪：
    “嚇我一跳你。”
    李楠就在對麵擠眉弄眼，“嘖嘖嘖……浪漫，真浪漫……哎紫陌，那啥，我就撤了，要去哪兒叫你家帥哥陪同吧。”
    “嗯？影響兩位美女約會，我可吃罪不起。那，李楠，要不改天給我個機會請客挽回下？”莫言笑笑。
    “那敢情好，我最饞了。”
    “那我們就先走了，李楠。”
    夏紫陌也笑，而後抱著花挽了莫言，穿過諸多探照燈的掃射網出去。莫言隻是溫潤地笑著向探照燈們點頭致意，跟其中認識的幾個滴水不漏地打招呼，溫柔的語聲之中盡是對夏紫陌的無限寵溺。他的樣子極其自然，沒有一絲的凝滯，就連夏紫陌都有些懷疑他跟她是新婚燕爾你儂我儂的夫妻了。
    但無可否認的是，莫言的出現給了那些八卦女人們最直接的堵嘴布。瞥見那些目光裏的訕訕，夏紫陌禁不住側頭看了看莫言。從來瞧著平常的五官這會兒看來也有那麼點英氣，睫毛濃密纖長，眼睛黑如點漆，呃，夏紫陌盯著他眼睛一會兒，不知怎地居然想起眼睛黑烏烏滴溜溜的棉花糖來，下意識覺得好玩，噗哧一聲便笑了出來。
    她笑意溫醇，眼波流蕩如一個氤氳的夢，夢裏滿是搖曳的煙光。那是莫言從沒見過的發自肺腑的笑，低而柔曼，輕而醉人。看著他的夏紫陌的笑。
    莫言的臉，沒來由一紅。
    那點紅暈乍起又歇還沒消盡，夏紫陌突然淡淡問：“你怎麼會來？”
    已經出了夏紫陌的辦公樓了。莫言低頭暗自歎了口氣，感覺臉應該不紅了才抬起，慢吞吞接上對話，“我就是想著，也許你會需要我來一趟。”
    “哦。”夏紫陌別開眼去，不是不感動，可是終究不愛。她隻想保持以往的安好距離，不關心不在意，維持表麵的風平浪靜與看起來的美滿。她隻是知道，心軟一點關係變得親近一點最後勢必傷莫言傷得更深。
    鬆開挽在他胳膊上的手，那捧花也塞回給莫言，她說，“你先回吧，我還要去買點東西。”
    “我陪你。”
    “不用了。”夏紫陌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很快就回了。”
    “買什麼呢？”莫言絮絮地問，“要不我替你去？”
    夏紫陌語塞，難道在莫言剛幫了自己一下之後，立刻叫他去幫她買花肥並買東西給棉花糖？慕珩上午才送來，下午自己就顛顛兒地去買這些，已經是不顧莫言的感受了，再讓他親自去買，呃……
    “你管那麼多。”夏紫陌悻悻了，因為她發現自己找不到借口不回答，“算了算了，明天買也一樣。”
    莫言看著她，突然明白了她要買什麼，心裏不由生出淡淡惆悵，卻笑說：“我知道了。我過來的時候見丹尼斯有折扣，紫陌，你一定是約了李楠去撿便宜吧？反正還早，想去就去吧。我先回去做飯。對了，今兒可是棉花糖第一天到咱家，連零食還沒呢，你順便也逛下寵物店吧。”
    “莫言……”
    “早點回來，等你吃飯呢，紫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