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鬼王秘寶  第十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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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默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聽起來難過極了,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她是個很好的孩子,那麼,想必她的朋友,也一樣都很好。”
    這一點完全沒錯,櫻十八暗暗想道,如果沒有你和你家的老夫人作祟,那麼她想必會更好。
    他這樣想著,忍不住去看公子的臉色。
    據他目下所知,卓立卿實在是個很會憐香惜玉的人——並不是說他有多麼花心好色或者是個濫情種子,而是,仿佛愛屋及烏一般的心情。
    這點已經聽卓立卿親口證實過了。
    那個能讓卓立卿記掛在心裏的女孩子,一定是個非凡的女子。
    或者說,如果她現在仍然活著,那麼她一定已然是個非凡的女子了。
    他很想見見那個女子。
    或許白紫有些像她,才能叫卓立卿說出自己是“白紫的朋友”這樣的話來,卓立卿本不是個喜歡承認朋友的人,至少他櫻十八就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承認,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個倒貼的美人,卻被人棄若敝履。
    這感覺令人委屈極了。
    現在卻不是委屈的最佳時機。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麼,雖然白默如今裝得十分無辜,但他很清楚白默曾經吃掉無數無辜之人的血肉。
    一個人如果得了要命的重病,並且他周圍有許多人知道的話,那麼那個人自己往往也是能察覺出來的。
    白默知道自己病了,那麼他一定也知道自己活到如今是吃了很多藥的,任何人都會關心自己的性命,自己的身體,他一定也嚐試過治好自己,在這樣的過程之中,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用的藥物究竟是什麼?
    這絕不是一個無辜之人。
    他有罪,很大的罪。
    六扇門要做的事情,恰好正是把有罪之人逮捕歸案,叫他付出代價。
    因此,櫻十八比公子更加無禮,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他低聲一笑,道:“她自然是個好女子,孝順極了,孝順到不僅為了父親的病去殺人,末了還把自己的名聲和性命都搭在為父親頂罪這件事情上。”然後他抬高了聲音,一聲長歎,歎得比白默還要誠心實意,還要悵然難過。
    白默這回當真默默了,他甚至連呼吸聲都頓了一頓。
    櫻十八借著那點微弱光線,恍惚看到他的肩膀顫了顫。
    “頂罪?”他顫抖著聲音問道,仿佛一個真正可憐的、傷心的、自責不已的好父親,“她……她為父頂罪……”接著哽咽聲又響了起來,櫻十八和公子都沒有打斷他的哭泣,片刻之後,白默忽然收了哭聲,毅然決然道,“不錯!我的好女兒,他正是為我頂了罪!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拖累了她!是我對不起她!我不僅毀了她的人生,更叫她丟了性命,我……我不配做這個父親!”
    櫻十八譏笑道:“您不僅做了父親,還是四回。”
    公子淡淡瞥了櫻十八一眼,他覺得櫻十八或許猜到點什麼了——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好歹也是六扇門麼。
    於是他微微笑著,看櫻十八與白默交鋒。
    白默的哭聲大了起來,再也不是哽咽飲泣的味道,反而豪邁了許多,他放聲慟哭,哀哀伏案,口中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可憐的女兒……若不是那怪病……若不是為父不爭氣……若不是……若不是你可憐的母親早死……”
    櫻十八這回茫然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雖然帶了幾個六扇門精英來此查案,但那些人到底也隻是一幹莽漢,叫他們拉夥打架上枷抓人不是難題,但若叫他們去查什麼大戶人家的內宅之事……還不如叫他們死了來得容易些。
    所以,白默哭出怪病和他自己的不爭氣,以及白紫早死的可憐母親,櫻十八便開始覺得,或許還是讓一起來的那位問話比較方便些。
    公子瞧見櫻十八的臉色,不由得搖頭一笑:“你該多帶幾個老媽子,或者幾個說傳奇故事的人來。”
    櫻十八訕訕垂頭:“這不是都有你麼。”
    話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再度得罪了人。
    現在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緊緊地縫起來,連氣都不要漏一絲才是最好。
    公子暫不理會這句話裏暗含的嘲笑意味,他鎮定地、平靜地、波瀾不興地開了口:“閣下如此氣憤傷心,倒叫我兩人不知如何自處。。”他笑了笑,“我的這位朋友素來口無遮攔,心裏麵想了什麼便忍不住要說出來,平時又最信坊間傳言,耳根軟的很,其實卻沒有什麼壞心和惡意,還望閣下見諒。”
    他自稱是白紫的朋友,對方白默是白紫的父親,然而他對白默的稱呼卻是“閣下”。
    白默喘息了幾下。
    公子趕在他出聲之前又道:“隻是閣下自己說出來的話,叫人不解的很。”他作勢沉吟片刻,道,“白紫的死,難道如我這位朋友所言一般,有些什麼……不可說的內情麼?”
    白默的呼吸再度滯了一滯。
    公子義正詞嚴:“若是如此,還望閣下將真相說出來,怎麼也要還白紫一個清白,斷不能叫逝者蒙冤,首惡卻反而逍遙法外……閣下說,是不是這樣道理?”
    白默嘶聲道:“蒙冤?她這樣的千古奇冤,難道你有法子為她洗雪麼?”他的手在書案上沉重而緩慢地一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是我的女兒,難道你會比我更想洗清她的冤屈?”
    如果是旁人,此刻就該為了自己的正直心意而跳起來反駁白默了。
    公子卻不是旁人。
    “或許。”他隻說了這麼兩個字,卻叫白默半晌無聲。
    其實如果不是怕後續的事情不好辦,他真想說“本就如此”的。
    白默歎道:“如果你真有這樣的心,那麼也好。”他所在的位置忽然發出幾聲“喀喀噠噠”的響動,似乎是什麼金石土木的機關在運作。
    接著白默的身形驟然一高。
    他站了起來,卻似乎並不是依靠自己身體的力量,而是依仗了什麼外力。
    櫻十八現在可以十分肯定,他一定有很重的病,如果不是這樣,一個像他這樣身家富貴養尊處優並且隻有五十多歲的人,是不會衰弱到連自行站立都做不到的。
    他又忍不住瞧了公子一眼。
    不久前的那場對話,那場有關十年前舊案和孩童失蹤之案的對話,他至今想起,猶覺得驚心動魄,叫人血脈賁張。
    這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他見識了卓立卿的那麼多能耐,按說如今應當已經見怪不怪了,可是,卓立卿的本事,永遠沒法教人見怪不怪。
    他永遠有法子叫人更吃驚,更駭異,更佩服。
    這叫櫻十八想起一個人。
    那個人,也是如此。
    白默肅然道:“卓立卿,我將舊事全都告訴你,以求你為我兒洗冤雪恥,叫平安鎮上那一幹人知道,我兒不曾對不住他們一絲半毫!你,肯否?”
    白默前半生縱橫晉楚,也是個極有名望、極有權勢的大人物,此時,他病弱的身軀中陡然散發出不可抵擋的氣勢來,眾生萬物,都隻堪他睥睨。
    他問公子“肯否”。
    在這樣的氣勢籠罩之下,公子卻仍鎮靜如故。
    暖陽如熏,春風如沐,他的笑容怡然閑適,卻是連故作的嚴正沉吟也不見了。
    他輕聲答道:“自然是肯的……她那樣好的女子,生來就當長命百歲。”
    櫻十八悚然一驚,他睜圓了眼睛,就像從來沒見過一般地看著公子。
    這段話,他昨夜裏剛剛聽卓立卿說過,正是耳熟極了。
    但那時,卓立卿說話的語氣,卻與現在全然不同!
    白默或許聽不出來,他卻能清清楚楚感覺得到,卓立卿這樣的聲氣之下,卻藏著驚濤駭浪,刻骨的怨毒。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字字句句,竟是浸著毒液一般的令人心生恐懼,渾身發寒。
    他隻不明白一件事——為什麼?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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