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問卿何在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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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莫問是誰?
她是個殺手,一個厲害的殺手。
雖然她並不是其中最強的那一個。
最強的那個正站在九州風雷身邊不遠處,他假裝自己是個柔弱得一陣風都能殺死他的公子哥。
“公孫莫問是被誰收買我不清楚。”聽見這話,櫻十八懷疑地看了公子一眼,公子回望過去,滿臉誠摯,“想要我命的人一向不少。”
九州風雷閉上眼睛,看起來連衝穴的意思都沒有了——任誰發現自己思慕的女子是個喬裝改扮想要殺掉自己和同伴的刺客,心情都會糟糕不已的。
小鬼有些同情地看了九州風雷一眼,然後他慢慢收回了匕首:“那麼我叔父之死,和她呢?”他看著地上的屍體,臉色沉鬱。
“老鬼沒有死。”公子再次強調道,“當日他以為我要動手殺他,其實不過是個誤會。”
小鬼發出一聲譏笑。
公子對此不予理會:“我聽說他知道‘子夜歌’的下落,又聽說他一路向青衣羌而來,故一路趕上,想要知道‘子夜歌’在何處——你應當知道那是什麼,對不對?”
小鬼道:“叔父也隻提過琅玕想要它……金焰琅玕……”他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你自然肯替琅玕去找的。”
公子點頭道:“不錯,我追至此處,便是為了向他問清這消息,卻不料他見了我,竟驚懼非常。”他微微皺起眉頭,“且一開口便是叫我不要殺了風華居士。”
“你一早就知道風華居士是假的?”小鬼忽然道,“從見麵開始?”
“是。”公子道,“我三年前便見過她,所以自然知道真正的風華居士不會是那副模樣。”
“模樣?”小鬼詫異道,“那她該是什麼模樣?”
公子的目光落在屍體上:“老鬼說要給我‘我想要的’,引著我去了一處斷崖……”他似笑非笑地瞧著那具屍體,似乎要將屍體瞧出一朵花來,“然後二話不說,便跳了下去。”
眾人一驚,小鬼瞪圓了雙眼,跳腳道:“這……這是為何?!”
公子一臉苦笑:“我又如何知道?琅玕找解藥不是一日兩日,想來其中發生了什麼要命的事情,叫他誤會了……”他忽然搖頭歎道,“琅玕的手段若是狠了起來,金焰不過仗著那一團能叫人偷去的火苗,又算得上是什麼?”
“……就是這樣?”小鬼不可置信地重複道,“就是這樣而已?!”
櫻十八默默不語,隻是盯著公子看。
小鬼忽然又指著屍體叫道:“那你為何要殺風華居士?”
“風華居士……”公子回憶道,“鬼童子跳崖,我心中奇怪,於是回去找風華居士,卻不料她見我之後便大哭不止,硬說是我殺了鬼童子——我是個刺客不錯,卻也不是整日不殺人不成活的狂魔……”他搖頭歎氣,“也不知他們二人究竟是作何想……總之,我心知問不出什麼,便又離開,可心中總覺不對,思前想後,還是到那斷崖下麵查驗了一番,結果……”
櫻十八猜到了後文:“鬼童子不在?”
公子默然不語。
“叔父……假死?”小鬼驚異道,“可這也不能解釋你為何要殺風華居士。”
“我知他未死,自然是要再去看一眼風華居士的。”公子搖頭歎氣,“風華居士,卻已變成了……變成了這模樣。”他看著地上的屍體,“她想是傷心過度,一夜之間,麵容竟然老了十多歲——這傷心是做不得偽的。”
“於是你認為,風華居士也不知老鬼有何計劃。”櫻十八接口道,“所以你便放過了她。”
“不然如何?殺她?我殺她又有何益?”公子道,“既然當日我不曾殺她,今日難道我就會動手了麼?”
九州風雷忽然陰沉地盯著公子,悶聲道:“隻因當日你沒有殺人的理由,今日卻有了,是也不是?”
公子歎道:“你們就是不肯信我——蘇肅。”
蘇肅大步走了進來。
公子指了指地上的屍體。
蘇肅二話不說,拔出刀,用力揮了下去。
小鬼一驚,回身去攔,櫻十八卻隻深深地看了公子一眼,便靜立不動。
屍體是不怕刀劈斧斫的,隻有活人才怕,所以,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去用刀子劈一具屍體,卓立卿尤其不會——櫻十八這樣想。
小鬼的動作很快,但他決不是最快的那一個。
比他快的那個不是蘇肅。
是風華居士——那具屍體。
刀鋒距她的身體還有不足一尺遠,並且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莫說一具屍體,就算是一個大活人,也未必能擋得下這樣一擊。
屍體自然更加擋不住,因為死人根本不會擋。
那“屍體”自然也沒有去擋。
但刀子也沒有落在“它”身上。
“它”毫無征兆地動了,出人意料地忽然向前竄了出去。
蘇肅的刀落在地上,將地麵劈出好大一條裂縫。
小鬼滿麵驚駭,卻不是為蘇肅的刀力,而是為竄出去的屍體。
公子輕聲道:“你若早肯出現,何至於勞煩蘇肅?”
九州風雷一聲大叫:“風華居士……你……你這女人竟沒死?!”
“的確沒死。”櫻十八恍然大悟,“而且他根本不是風華居士。”
竄出去的“屍體”在屋子另外一頭停下,然後站了起來,他的身體慢慢發生了變化,四肢和軀幹抽長,肩膀變寬,發出“喀噠”“喀噠”的骨節複位的聲音。
櫻十八露出些許驚異神色,低聲道:“我隻道鬼童子天生身材矮小,猶如幼童,卻不料,原是縮骨術之功。”
“縮骨術……”小鬼看著那詭異情形,卻漸漸浮起激動之色,“叔父!”
“你藏在了這裏。”公子緩聲道,“也難怪我找不到你——你竟然藏在了別人的身體裏。”
身形恢複的那人一聲長歎:“金焰,你找到我了。”他的聲音沉重而嘶啞,是因為長久地模仿女聲,屬於自己的嗓音許久不曾用過
“我找到了。”公子同樣發出一聲歎息,“你當日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便詐死消失,若我不來找你說清緣由,你莫不是要躲到死麼?”
老鬼並不理會公子,隻是轉臉瞧著小鬼:“你已這般大了。”
小鬼上前兩步,仔細打量著老鬼:“叔父,當真是你?”
老鬼苦笑起來:“還能是何人?”
九州風雷輕聲道:“莫非死了的那個,是風華居士麼?”
老鬼臉色一白,忽然狠狠盯住公子:“若非你窮追不舍,我夫妻如何會陰陽兩隔——我詐死不敢回頭,她一夜蒼老十餘歲,縱使我回了來,她卻也因心脈受損,不多日便去,我,我……這三年,我一日也不曾停下找你!”
公子一怔,訝異道:“找我?”
“不錯!”老鬼怒道,“是你金焰害死了風華,我自然要找你複仇!”
原本一直不支聲的三童猛地一抬頭,瞪住老鬼,小聲罵道:“你這人好沒道理,你自己不告訴媳婦裝死一事,嚇死了人,如今倒來怪我們公子!”
四童不語,卻也眼光不善。
公子靜靜盯著老鬼片刻,卻波瀾不興地問道:“前輩若是找到了我,又當如何?”
老鬼一哽——他的確不能拿金焰如何。當日他不肯叫風華居士跟隨,大半也是畏懼金焰琅玕二人手段,後來風華居士過世,他除了取代其身份以便藏身,隻能心中憤恨,竟什麼事也無法去做。
他呆滯許久,恨聲道:“若我知你便是羌民口中那姓卓的買茶之人,便斷了你的生意!”
“可前輩到底是不知的。”公子眼神複雜地看著他,目光中含著幾分冷意,“造化弄人不外如是,前輩當年為何就是不肯聽晚輩一句解釋呢?”
老鬼踉蹌兩步:“你……你……”
“不過這樣也好……”公子的目光逐次掠過櫻十八、九州風雷和他叔侄二人,一字字道,“失蹤三年,詐死複生——這其間誤會如今都已解開,我可以回去平安鎮,繼續當我的卓家公子;小鬼找見了叔父解了心結;公孫莫問傷人害命,將來也不過都衝我而來,便是九州風雷也無甚隱憂;至於八段錦,想來小鬼也是要送回去好生安葬的。”他的語聲平靜無波,卻仿佛含著不可見的驚濤一般,叫人心底發涼。
櫻十八心頭一突,他突然發現,卓立卿好像生氣了。
他咂了咂嘴,覺得自己很能理解他的憤怒惱火。
金焰與琅玕關係不淺,當年他不過是幫琅玕找尋“子夜歌”解藥罷了,卻因老鬼誤會,無來由地成了“殺人凶手”——盡管他本就是個刺客,但先前所殺之人與六扇門人卻是相差甚遠的——而後還被小鬼構陷為偷孩子的賊……
單論“卓立卿”這層身份,櫻十八或還會認為他能平心靜氣地忍下來,但是“金焰”——“金焰”,那也是江湖成名、頗有傲骨的人物。
連續被一家人潑了幾回髒水,若他真如傳聞中的“金焰”那般性格,隻怕不隻是生氣,而早就要放手縱火、大殺四方了。
櫻十八現在愁悶了起來。
他不想卓立卿與鬼童子鬧得天崩地裂,卻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前輩也不必再躲藏。”下一句話,公子緊盯著老鬼的眼睛說出,一字一頓,狠戾得就好似浸潤了毒液:“若前輩放不下心上人,不妨接著以居士身份生活,你中有她,她中有你,你便是她,她便是你,如此,縱然生死陰陽,也不能叫二位相隔了。”
櫻十八臉色驀然一變,駭然瞧著卓立卿:“你……”
公子不為所動:“前輩,這簡直好極了。”